韓孝宗滾下馬,見春花雙目腫得跟桃兒一般,驚道:“劉家表妹,你怎麼在這裏?可是誰欺負了你?莫怕,我在這呢。”
春花禁不住滾下淚水,勉強道:“韓家表哥。”
韓孝宗柔聲道:“可是在家裏受委屈了麼?莫哭,莫哭。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你一個姑娘在路邊,總是不好。先回家去,什麼事都好說。”
春花抽咽道:“不太想回家,我想去鎮上。我想靜一靜。”
韓孝宗沉默了一會,道:“好吧。我送你去鎮上。大明,你去告訴劉家姨媽一聲。”
大明看了一眼春花,悶聲回是,轉身就走。
韓孝宗拉著兩匹馬,道:“表妹,走吧。”
春花站起來,悶頭慢慢往前走。
鄉間怎可比赫赫揚揚韓家大宅,韓孝宗越住卻越覺得輕鬆自在,往日的心結竟拋卻,人變得開朗不少。
韓孝宗勸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無論如何,父母都是為你好。”
春花哼了一聲,道:“打著為我好的名義,行的卻是自私之事,這種好也便好罷。立場不同,也就這樣而已。”
韓孝宗歎了一口氣,“你不要往死胡同裏走。倔強過後,自己總是後悔。我父親那樣,我現在卻還是想要是他還在世上,我也總不至於孤苦一人。”
春花出了一回神,道:“世道為何這般艱難,對女子為何這般苛刻,倫理為何這般奇怪,我真是無言以對。但凡好一些,我的處境也不至於此。到頭來,連生身父母都對我怨懟起來,我真是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如果可以選擇,我真是不想在這個世界上走這一遭。”
“誰又沒個為難?誰又是平順一生?世上總有比自己悲慘得多的人,這樣想一想,你是不是會好受一些。”
韓孝宗苦笑了一下,仰頭看了一下天,道:“其實剛開始我也快活不去。母親沒了,父親沒了,宗族也沒了,我雖然姓韓,卻並不是韓家人。如果不是母親給我留下財產,我連一個棲身之所都沒有。幾乎到流落街頭的地步。自己就是世上那多餘的一個人。活下來,真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可後來,我竟慢慢想通了。比我苦比我慘的人那麼多,人家都活,我為什麼要去死呢?渾渾噩噩,竟也過了這麼年。”
春花心中一痛,道:“那你這心事怎麼不和我……和莫家表哥訴一訴呢。”
韓孝宗道:“自己苦楚,何必連累他人跟著苦楚。現在我覺得自己活得也挺好,雖然走不了科舉之路,但做一介布衣,閑雲野鶴,竟也自在。”
幾名婦人迎麵走來。
韓孝宗低聲道,“你走道邊吧。”把馬改為一前一後,自己擋著春花的身影。
婦人們腳步慢下來,叫韓少爺,一麵伸長脖子往春花身上看。
春花側著麵,讓馬擋著自己的身形。
兩隊慢慢錯開。
婦人們越走越遠,對著二人指指點點。
等人走遠了,春花朝後冷冷一笑,道:“看!這就是世情,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卻要躲起來!明明知道這樣很可笑,卻不得不躲起來,遵循這規則。我不這樣做就要被視之為怪物、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