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一做事很利索,擀完麵條開始準備菜,在她擀麵條的時候,廚師已經幫忙把她需要的菜都洗好了,她沒讓切,不是她的刀工多好,而是她覺得既然答應要做的,就要自己做,有誠意。
香菇,肉絲,青菜,蔥薑蒜,都是她自己切的,切完後,這才打開火,一邊燒水,一邊炒菜。
廚房裏,霹靂乓啷的一通響,聲音很是美妙。
做飯的時候景一就在想,將來如果她畢業後醫院的工作不好找,她就去做廚師,她覺得自己做飯蠻有天賦的,她沒做過的菜,隻要是讓她跟著做菜的人看上一遍,她自己試著做兩遍,基本上味道火候什麼的就掌握到位了。
前後不過半個小時多一點,一鍋熱氣騰騰的香菇肉絲青菜麵就好了。
平日裏邵陽也偶爾會吃麵條,每次就這麼一小碗,所以廚師也就遞給了景一這個碗。
景一看著廚師遞過來的碗,皺了皺眉,“這麼小?還沒盛一勺子就滿了,沒有大碗嗎?”
在我們景一同學的觀念裏,這吃麵條如果用小碗,那怎麼吃?吃麵條就必須用大瓷碗,吃著過癮!
廚師說:“老爺飯量不大,每次就這一碗就夠了。”
景一盯著那她估摸著也就能放200毫升水的碗,搖頭,這樣的一碗飯都不夠她塞牙縫呢,雖說老爺子年紀大了飯量會有所減少,但也不至於就吃這麼一點。
要不就是不喜歡麵條,要不就是不喜歡吃做飯那人做的麵條。
向來對自己的廚藝十分自信的景一,今天也很自信,她相信她的麵條,邵老爺子定會喜歡吃,因為她那會兒看得出來,她說去做麵條的時候,老爺子那雙眼睛,亮晶晶的,就跟她每次圍著她阿媽,等著她阿媽做好麵條她開吃時候的表情,期待,興奮,又激動。
最終,景一找了個大湯碗,將她做的那鍋麵條都倒進了碗裏,剛剛好一碗,這才像是吃湯麵,大碗吃,大口吃,這才有感覺。
端著一大碗麵條,小心翼翼,顫顫巍巍地來到樓上書房門外。
站在門口腰杆筆挺的杜寧看著這口碗,嚇了一大跳。
乖乖滴,這丫頭是要做啥?
景一停下,看著杜寧禮貌地說:“你好伯伯,麻煩你開一下門,我騰不開手。”
杜寧恍惚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依舊是盯著那碗麵,“你這是端給司令吃的麵?”
景一覺得自己有些笨,她怎麼就沒明白這話的意思呢?不是端給邵爺爺的,難道這房間裏還有別人麼?關鍵是,就算是有別人,她這飯也不是給別人做的,她吃了邵爺爺的飯,當然是給邵爺爺做的。
邵陽聽到外麵的聲音,就站起身來到門口,拉開了門。
“司令。”
景一獻寶似的將大碗遞到眼前,笑眯眯地說:“邵爺爺,麵做好了,您嚐嚐怎麼樣。”
邵陽看著這女娃娃手裏端著的大碗,大碗裏冒著熱氣的麵條,香菇灰褐色,肉醬紅色,青菜綠色,麵條白色中泛著微微的黃色,是她放了玉米麵的緣故,怎麼看,怎麼跟他娘做的一樣。
眼淚一下子就又湧上了眼眶,隨即,如同漲潮的海水,嘩啦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景一嚇壞了,臉上的笑都不知道該如何收了,好在手裏緊緊地捧著那個大湯碗,碗裏是熱氣騰騰的麵。
杜寧更是一臉懵,他跟著司令三十餘年,何時見過司令這般哭過?不,他何時見過司令哭過?
杜寧嚇壞了,一張臉煞白煞白的。
好大一會兒,他才哆嗦著唇片問:“司令,您怎麼了?”
邵陽知道自己情緒失控,在兩個晚輩麵前挺沒麵子,可他真的很想他娘,想他娘做的香菇肉絲青菜麵。
眼淚又掉了一會兒,邵陽這才吸溜了一下鼻子,抬起手,胡亂而又粗魯地將眼淚抹了兩把,朝景一伸出手,“麵給我。”
景一一愣,將麵遞出去。
邵陽接過麵,先是俯身深深地嗅了一下,一臉的陶醉和享受,眼中的淚還沒完全散去,亮晶晶的。
他說:“真香!真像!”
香是指飯,像是什麼?
景一和杜寧均是不知,但老爺子自己心裏知道。
他低下頭,湊到碗的邊緣,吸溜一聲,喝了一口麵湯,這口湯,有些燙,在口中稍作停留,便咽到了嗓子裏,一路流進了他的心裏,落在心底。
他閉著眼睛,品味了許久,放佛手裏端著的這碗麵,是三十年前,母親給他做的最後一頓麵。
“吧嗒——”
眼淚從那閉著的眼睛裏滾出來,落在了跟前的麵碗裏,濺起了小小的水花。
杜寧瞧著那碗麵,“司令……”他哽咽起來,跟著也泣不成聲。
他知道司令為何這樣了,因為司令想老太太了。
這碗麵,大湯碗盛著的一大碗麵,邵陽吃了個精光,吃完後還有些意猶未盡,他對景一說:“娃娃,以後你周末沒事,就來家裏給爺爺做麵條吃吧,就今天這樣的。”
景一此時正在邵陽的書房裏的沙發上坐著抱著一本厚厚的書在看,聽聞這話,她合上書,笑眯眯地抬起頭,爽快地回答,“好呀好呀,其實我之前還擔心邵爺爺會不喜歡吃呢。”
“喜歡,我打小就喜歡吃這麵!跟我娘做的味道像極了,賊好吃!”老爺子舔了舔嘴唇,一臉的享受和陶醉。
景一微微一愣,隨即笑了,她也打小就喜歡吃這麵,因為這麵裏有,阿媽的味道。
原來,人無論到了多大的年紀,媽媽的味道,始終都是牽掛的,貪戀的,回味無窮的。
在邵家老宅這一天,景一過得輕鬆自在,主要是睡的時間太久。
真的,這跟她來的時候自己為是的想象一點都不一樣。
吃過晚飯離開邵家的時候是八點,邵陽讓杜寧開車送的景一。
隻是走到半道,車被攔了下來。
一輛車居然突然從前方橫著竄出來,要不是杜寧刹車踩得及時,一準兒撞上去,嚇得車裏的兩人均是麵色發白,一身冷汗。
景一害怕地縮著脖子,“杜叔叔,會不會我們遇到搶劫的了?”
杜寧沒看清楚前麵的情況,但卻哼了一聲,“搶劫?也不瞧瞧我是誰。”
說完就十分霸氣地推開車門下去了,然後卻“嗵”一聲響,景一看到剛剛那麼牛叉的人,此時卻跟正午蔫了的花骨朵,耷拉著腦袋晃了晃身體,然後又“嗵”地一聲,躺在了地上,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