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隨後幾日夏小橘一直在補覺,睡得天昏地暗,日夜顛倒。
陸湜禕在MSN上問:“最近在忙什麼,怎麼一到七八點鍾手機就關機?”
她不好意思說自己忙著夢會周公,便推說工作太忙,晚上關機,免得被老板抓差。
“虧你也是領工資的,真夠敷衍了。”
“哈,最赴湯蹈火了,哪次去老少邊窮地區出差,我不是衝鋒在前?”
“最近還要去調研?”
“是,有個小組去四川,眼看就到西藏了。”
陸湜禕打了一個“哦”,跟著一長串省略號。
夏小橘思忖片刻,寫:“過兩天去體檢,恰好路過你那邊,中午去宰你一頓,如何?”
他回了一張木然的臉,“好吧”,仿佛一副故作無奈的表情。
夏小橘心中輕鬆,衝電腦做個鬼臉,忽然期待起明天的相逢來。雖然不過數日未見,但其間波折反複,林柚和程朗的出現,讓她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重溫此前經年累月細如發絲的微妙感情。恍然間似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明明夢中還是依稀少年,醒來卻麵對現實世界,她難免偶爾彷徨,在時空交錯的追想中迷茫起來。
而他,是真真切切,一直存在的。
無論昨天,今天,還是明天,他不隨時光的洪流而擺動。總有一份惦念,如同係在小舟船頭的纜繩,指引一處停泊的方向。
因為要抽血驗肝功,夏小橘沒吃早餐,到了中午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菜單都沒看,就一口氣報了三五個菜名。
陸湜禕瞪眼看她:“是不是自從說了要來宰我,這兩天就一直沒吃?也不怕餓出胃穿孔。”
“真小氣。”她撇嘴,“這次不定又去幾個禮拜,下次你想請我吃飯,都不知道猴年馬月。”
第一道家常涼菜端上來,夏小橘立時呆住:“你可沒告訴我,這裏的菜碼這麼大。”
“反正已經點了,不許剩。”
“這是填鴨麼?”忍不住愁眉苦臉,“難得到了夏天,以為可以瘦兩斤的。”
“不要學別人減肥,”陸湜禕給她夾菜,“健康第一,尤其是你這樣走南闖北的,沒人在身邊,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
夏小橘忍不住樂了:“你的語氣真像我爸。”心中卻有一絲甜蜜,哭過笑過之後,繃緊的神經能夠全然放鬆,說兩句閑話,拉拉家常,平淡的溫暖感似乎可以細水長流。
“林柚已經走了?”陸湜禕問。
夏小橘轉著水杯,點頭:“我和她說了。”
“哦。”
“恰好,程朗也回來了。”
“哦?這我還真不知道。”
“他說這次時間緊……”夏小橘一滯,程朗曾說,這次回北京本不打算告訴別人,這樣聽起來有些親昵的對白,實在不該轉述給陸湜禕,於是改了口,“我也是打電話給他,才知道的。那本來,我是希望林柚和他也能打開心結的。”
“你給他們創造機會見麵?”
夏小橘點頭:“我是不是管得太寬?其實也挺好,總算沒誰再背著包袱。”
“我明白。”
陸湜禕點頭,二人長久默然。
夏小橘凝視手中那杯水。
我不知道,自己的包袱還在不在。
我是真的發覺了平淡是福的真諦,還是需要一個人填補此時的彷徨空虛?
你敢和我在一起試試看麼?或者,我敢和你在一起試試看麼?如果試過了,失敗了,我是不是就永遠失去你了呢?
她有太多的問題,羈絆腳步,縱然陸湜禕就在身邊,也無法捉住他的手,用他的肩膀作依靠。
臨行前樓上鄰居忘了關水龍頭,在廚房頂棚洇出一片水漬,夏小橘把備用鑰匙留給陸湜禕,讓檢修的工人和他聯係。
他說:“好,你就一千個放心吧。”
他何時曾讓她不放心?
在鎮上住下不久,陸湜禕就打來電話,彙報整修進度,哪裏要做處理,哪裏需要重新粉刷。夏小橘聽不大明白,忍不住插嘴:“哎呀,統統交給你好了,反正裝修方麵你是專業人士,隨便怎麼弄都好。”
“好,刷成紅與黑。”
“嘁,試試看喲,小心把你的臉變成紅與黑。”
放下電話,同事湊上來擠眉弄眼:“小橘,保密工作不錯麼!”
她詫異:“什麼密?紅棗蜜柚子蜜?”
“橘子蜜咯,甜甜蜜蜜。”
“是啊是啊,都開始裝修了,什麼時候喝喜酒?”
“在哪裏買的房,都沒聽你說過。”
眾人七嘴八舌。
夏小橘連忙搖手:“哪裏啊,宿舍被水淹了,朋友幫忙修繕粉刷一下。”
有人不信:“聽你剛才那聲‘哎呀’,溫柔得不行。”
“哪有?”她發窘。
“就是,哪裏是溫柔。”有人竊笑,“分明是撒嬌。”
“那那那,工作時間,謝絕八卦,我去分析數據,不和你們貧嘴。”夏小橘抱著資料轉身,卻忍不住微笑。雖然翻越崇山峻嶺來采集樣本,偶爾風餐露宿,但想到在遙遠的地方,總有人在等待自己的歸來,心裏便無比安然踏實。
在路邊的餐館吃飯,桌子上灑了些茶水,夏小橘忽然想起高中的全市運動會,她和陸湜禕搭伴打撲克牌,害他輸牌,一起去小飯店買菜,便是蘸著水在桌上寫他的名字。她讓陸湜禕幫忙拿錄音機,他瞪眼,說“我怎麼那麼愛你”。
他那時,是坦坦蕩蕩,心中沒有任何隱秘的吧。
夏小橘回想那副少年麵龐,不覺用指尖蘸了水,寫下一個大大的“土”字。
返回駐地,她忍不住給邱樂陶打電話,開門見山:“如果,我現在說想和大土在一起,你覺得如何?”
“恭喜恭喜啊!”樂陶驚喜交加,“不會你們已經在一起了吧!”
“哪有,我隻是想要試試看。”
“這麼多年,你這根筋終於搭對路了。”
“其實,我還是有顧忌。”夏小橘將林柚回國後種種事情講給樂陶,“我現在覺得雲淡風輕,似乎所有的事情真的都過去了。但卻不知道,放棄程朗,是真的不再喜歡他;還是因為無望,無可奈何,不得不放手。如果是後者,恐怕某天再見麵,還是會有留戀,這樣對大土並不公平。”
“你怎麼還在提公平不公平?”邱樂陶置疑,“如果真正喜歡,是不會考慮這麼多的。”
“如果是別人,我可以不考慮。但對大土,我不想這段感情中有任何隱患,如果要和他在一起,我就向著一輩子努力,不要有一點點對不起他的想法。”夏小橘正色道,“我想去一趟廣東,再見程朗一次。我想確定,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如果真的放開,你就回去倒追大土?”
“是啊是啊,那又怎樣?”
樂陶尖叫:“我忍不住要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我有預感,程某人已經不是你的那盤菜。”
“事後諸葛亮,你怎麼不早說?”夏小橘“嘁”了一聲,“當初你為什麼不攔著我?”
“天地良心!”邱樂陶學她語氣,“嘁,當初我沒說過讓你考慮大土?好嘛,每次我說一句,你都有十句話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