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寧靜,一縷晨曦傾灑進來,淡金色的光束裏夾雜一絲的淡紅,旭日東升。
丁柔端著托盤走進書房,老太爺坐在圓椅上,一身官服的丁棟在下手陪坐,老太爺手握手杖,眸光深邃,丁棟謹慎恭謹一絲不敢違逆老太爺。
如同往常一般,丁柔將茶盞放好後,屈膝打算離去。她雖然經常去書房找書看,同老太爺的交流不多,隻是不知從何時起,泡茶端茶的活落在丁柔身上。
丁棟今日會隨著主考住進貢院裏去,科舉放榜後才可走出貢院,不用說這些都是太祖皇帝鐵令,防止的是科場舞弊,貢院後麵專門改了宿舍,據說條件好不錯,吃喝什麼的都有人專門伺候。丁棟是來向老太爺辭行,順便問問他還有何安排。
“按我說得做。”
“兒子怕到時無法控製局麵。”
向外走的丁柔腳下微頓,聽得出老太爺不想此時提出南北分榜的事,感覺後背一道視線,丁柔不敢回頭正準備邁步時,老太爺的聲音:“你回來。”
“是。”
丁柔平靜的轉身,站在老太爺眼前,“您還有吩咐?”
老太爺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並沒理會丁柔,緩緩的說道:“你如果想做到侍郎位置,科舉後定名次時,可向皇上進言,如果你想入主中樞,成為閣臣。”
老太爺的眸子閃爍發亮,“丁棟,你必須得沉住氣,天牢走一遭。”
老太爺瞥見一直垂著腦袋的孫女丁柔眼睫毛輕顫,嘴角微翹,而他給予厚望的兒子丁棟,眼露困惑,聽見天牢,臉色不由得微變,老太爺手杖瞧著地麵,說不上是不是失望,他不可能看護兒子一輩子,拄著手杖起身,老爺子後背微躬,“你也就是個侍郎的料。”
“兒子讓父親失望了。”
丁棟撩開衣襟跪下,丁柔向旁邊一閃,默默得跪在丁棟身後,撩了下眼瞼,看到被晨曦陽光包裹住的老太爺,麵容有幾分模糊,曆經滄桑的眼眸格外的明亮,在他眼底丁柔看出了惋惜,失望,以及一絲的遺憾。
他是帝師,為何有遺憾?很明顯不是因丁棟,遺憾丁家不能出個閣臣?還是他因為是帝師而沒有機會入閣?
“你最好的一點是有自知之明,丁棟,這一點可保你一世太平,保守自持,不敢拚搏,白白錯失良機,是福兮?是禍兮?”
“六丫頭,攙扶我去外麵。”
“是。”
丁柔瞥了一眼被發愣的丁棟,從地上爬起來,扶住老太爺另一隻胳膊,走出書房。
丁柔能感覺老太爺的失望,低聲道:“祖父,有句話平安是福。”
老太爺歎息:“丁家不能落寞,你父親隻有守好丁家,無法興盛家族,我一旦故去,丁家再起更為艱難。”
“不是還有大哥哥,二哥哥麼?”
“他們同丁棟一個樣子,守成有餘,進取不足。”
“您既然知道父親的性子,逼他反而惹禍,您總不能指點父親一輩子,仕途瞬息萬變,孫女以為父親做到侍郎就好,名噪一時的閣臣家族,又有哪個能長久的?魏晉時,王與馬共天下,後有謝氏家族,如今這些頂級世家找就煙消雲散了,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是老夫奢求了。”老太爺拍了拍丁柔的手臂,感歎道:“你若為男兒……”
“祖父。”
“不說了,不說了,你去讓你父親起身,按他想得做。”
“是。”
丁柔為老太爺緊了緊披風,輕盈的轉身重返書房,丁棟不想冒險走那一步,也不是沒辦法逼著他走,他仕途一路順分順水,最缺少的是曆練,他的學識,才華,為人處事的積累足夠,他唯有缺的麵對困境時的勇氣決斷,有了一次決斷便可有第二次,雖然丁柔看不上他對柳氏的態度,但封建士大夫大多如此,她是不是在背後推上一把?
現在有老太爺坐鎮,丁棟哪怕把路走歪了,老太爺也能拽回來,一旦老太爺過世……丁棟即便為侍郎也會麵對困境決斷的時候,到時一個不慎,同樣有抄家滅族的危險。
“祖父讓父親按您想得做。”丁柔平靜的攙扶起丁棟,俯身給他撫平官袍上的褶皺,看見丁棟狼狽發呆的樣子可不是好事,丁柔主動蹲身低了丁棟一頭。
丁棟看了一眼眼前蹲身的女兒,“多陪陪你祖父。”
“嗯。”
丁柔起身後乖巧的站在丁棟身邊,“祖父說過望子成龍,他是盼著父親好。”
“我知道,可……”
丁柔柔聲道:“大秦以氣節為尊,說來好笑,女兒聽祖父說起過,入主中樞的閣臣有八成不是被萬歲爺杖責,就是入過天牢,偏偏得一堆讀書人擁護。”
“如果我也如此,你們當如何?”
“以父親為傲,榮辱與共。”
丁棟握緊了拳頭,曾經被磨沒的意氣重現,大笑兩聲轉身而去,丁柔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