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帝都陰雨霏霏,薄霧迷蒙。
丞相府中寂靜悄然。主屋燈火通明,人影憧憧,卻是在用口語交流,出奇的安靜。更漏聲斷,人影漸散。
無妄從屋中踱步而出,斂起衣袖,抬頭看著天上飄下的雨絲,神情微冷。一個灰衣裝束的下人恭謹伏身,“道長,公子有請。”無妄輕輕頜首,左手負後。隨著下人轉過長長的走廊,經過一座飛橋,來到臨水而建的水榭。水榭四周白紗低垂,在冷風細雨中微微飄浮,於清冷中顯出三分淒迷,三分旖旎,三分神秘,一段婉約……
萬俟瀾手執折扇,白衣烏發,麵無表情的看著無妄走來,輕紗影影約約遮著他的身形看不清楚。
無妄還未走近,萬俟瀾的聲音從裏麵穩穩送出,“好久不見,道長別來無恙啊……”
清越的聲音在碧波湖上回蕩,細雨迷蒙的水榭一下子變得好遠——遠到了一幅畫中……
無妄一陣恍惚,淡淡一笑,“的確是有些日子了。”步伐穩健,來到萬俟瀾的對麵,坦然與他對視。
“道長這次來,不會又是想玩兒什麼畫地為牢吧。”
“嗬嗬,雕蟲小技,到讓公子見笑了。”
“怎會見笑,這可差點要了我的命啊。”
二人都默契的不再說話。隻餘雨滴滴答滴答打在飛簷碧瓦上的聲音。
“你記起多少?”無妄率先打破沉默。
“不多,足夠我應對麵前的局麵了。”
無妄微微皺眉,“那雲瑤……”
“她不在我的計劃之內。”
無妄將腰帶卷在手指上,複又放開撫平,“也對,午夜幽蘭裏麵混著曼陀羅花,你記起也不足為奇,不過,那雲丫頭為了你做了不少啊。”
“那是她的事,我並沒有要求她做什麼。同樣,我做什麼事也不希望有什麼人指點。”
無妄似是噎了一下,隨即哂笑,“你們的事我不會插手,若有用的著的地方盡管開口。”
“哦,你會這麼好?”萬俟瀾挑眉,無情被衝淡了不少。
無妄無視他的挑釁,不可察覺的點頭。“你打算怎麼辦?”看著他不為所動的樣子,繼續道:“剛才你家老爺子告訴我,他有了辭官回鄉的打算,估計明兒就會把折子送進宮裏,你呢?”
萬俟瀾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像女孩子一樣,隻是少了嫵媚,多了英氣。“國師狼子野心,隻怕不會罷休。”
“師兄,不會,他要的不止這些。”
似是不經意的投來一瞥,萬俟瀾斜斜靠在水榭的柱子上,“你怎麼想?”
“俗世的皇權不過是困人的牢籠,師兄即便有所圖謀,也不會是這個,更何況修道之人本就要清心寡欲,師兄是個中翹楚,更不可能投身宮鬥。”說著,還搖搖頭,那神情,明白如話的告訴萬俟瀾——你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萬俟瀾淡然相待,誰是誰非,拭目以待。
雨突然變大,驟然發出的輕響擊在二人心頭,有些沉重。
“你真的會娶那個公主?”
萬俟瀾聳聳肩,無所謂的說:“娶吧。”
無妄嗤笑一聲,“皇帝防你萬俟家倒是防的緊啊。”
“你倒是透徹。”凡是在仕途上混的哪個不知道福禍相依的道理,明著是萬俟一家極盡尊榮,暗裏卻是深沉的敲打,那個身居高位隱在九重帷幕後的帝王,是想除了手握重拳的丞相,還是為了那個隻掌管祭祀神權的國師,又或是一石二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