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瀾扶起姚曼,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雲瑤盤膝坐在對麵,雙手托起姚曼垂下的手,一道紫光在手的交縫間劈啪作響,隨後,一溜煙兒的順著姚曼的胳膊向上竄,到脖頸的時候,慢慢消失。與此同時,雲瑤的身體像是被抽空一樣,因為空虛而透明。
萬俟瀾起初注意著姚曼的狀況,不經意間扭頭一看,大吃一驚,他竟可以通過雲瑤看到她身後的牆。
她說過她會消失,自己一直以為是她嚇唬自己想要博取自己同情憐憫進而回心轉意的計謀,沒想到,是真的,她要消失了,這回是真的消失了……在自己眼前。
萬俟瀾抖抖嘴唇,夢遊一樣伸手握住雲瑤的胳膊,握緊的卻隻是一隻袖子……這次,自己是真的讓她傷心了。
那雙有過痛苦,有過掙紮,有過癡迷的瞳子,隻剩下看破一切的了悟,輕輕放手的淡然,這便是你說的不離嗎,果真是萬事不離啊。
“瑤瑤……”
雲瑤虛弱的揚起一抹笑,身體越發透明。
馬上要離開了,這回不是開玩笑,是真的離開了。人常說,在臨死前會走馬觀花似的瀏覽一下今生在這個世界上遇到的人和事,然後,看到的就是自己最想要的,那為什麼不是上林,而是那個一聽到晚沒正型兒的蕭蕭……自己把他傷的那麼深……這會兒,他是不是正在睡覺,要是不睡覺,那他在做什麼——斜睨著清亮的眼眸,壞壞的笑著,百無聊賴地喝酒,隨便和無妄拌嘴,或者附庸風雅的吹簫,一直都沒和他說過呢,其實,他吹得還不錯……
我就要走了,謝謝你,一直陪著我,在沒有我的日子裏,照顧好自己,算了,就算你不懂得照顧自己,紅線也會做好的,就算她做不好,我也不知道了,一切的一切都和我沒關係了……
隻是,蕭蕭,我真的想再見你一麵,這麼死,我不後悔,要是能再見你笑著對我說,“你這個小丫頭啊。”就更好了。
人果然是貪心的。
蕭蕭,如果再有一次,別再遇到我,這樣,也許,你會開心一些。
眼前的景兒變得一片模糊,朦朧之中,又回到了那片竹林。
“你是妖。”稚氣的女聲充滿驕傲。
“我從來就可以和妖對話,厲害吧。”
對麵妖嬈瀟灑的人兒但笑不語,溫柔可親。
這樣,真好……
身影越來越淡,在手腕間係著的紅繩飄落,掛著的鈴鐺一聲脆響,跌在錦被上,聲音戛然而止。
蕭蕭無聊的站在窗前看著半輪月亮,手裏的玉簫一下一下打在肩上,歪著頭,斜眼瞥著遠處的峰頂。
青丘有狐一族族長千泫遣來一隻三條尾巴的小狐狸,問候他這個多年的酒友,順道帶來一張請帖,邀他去薔薇花回賞百花。
青丘靈氣充裕,百花終年不謝,瑤瑤愛花,早些年他就想帶著她去一趟兒,奈何那個丫頭貪戀凡塵的景致,一路走一路停,始終沒能得償所願。
其實,做妖比做人多了一份灑脫,多了一份兒自由,多了一份兒隨性,就是活著太久容易倦怠,然後一顆跳動的心變得麻木,看待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了新奇和欣喜,活著,也越來越沒意思。
自她出現後,自己的生命好像重新有了光澤,多年前的事,一件一件的放著發黴的往事,讓自己苦惱的,煩心的,糾結的,統統塵封在記憶中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看淡了,遺忘了,又有了新的含義,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也是一種新生吧。
紅線問他為什麼是她,這個問題,他又何曾沒想過,隻是,在那個時候,那個地方,那種心境下,最先遇到的人是她,所就選她了,又或許,在漫長無涯的時光長流中,百轉千回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於是,無藥可救的追逐著自己執念,就像她一頭栽進對夢魔的愛戀中一樣,無法自拔,在這方麵,他們倒是挺像的,一根筋,死腦筋……
紅線是個好姑娘,他知道她的好,他才不像某個人沒心沒肺的……隻是,她的良人注定不是他,盡管他們都是妖,但終究還是不一樣,這點,蕭蕭沒向任何人說過,隻是,不說不代表不在意,相反,有時卻是因為太在意……在意到把自己饒了進去都不自知。
月亮周圍驀然發出一圈紅光,妖魅,不詳,蕭蕭心中莫名煩躁,反手一揚,玉簫落在床榻上。蕭上的鈴鐺突然響了兩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突兀。
鈴鐺……當年雲瑤入畫時,自己加了法力的鈴鐺,三百年來雲瑤從不離身但卻從不發聲的鈴鐺,這時候響了……
果然,是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了。
右手拇指切在中指指腹,狠狠摁下,眼眸徒然睜大。
小丫頭……
一陣風過,高達的身影憑空消失,隻留下一地桌椅的殘肢斷臂。
瑤瑤,千萬別出什麼事,你不是喜歡花海麼,薔薇花回有數不盡的珍奇花卉,我還想帶你去看呢,千萬別出什麼事啊,我以後再不惹你生氣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