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月後,順京東,成國公府。
夜色暗沉如墨,天空沒有一絲光亮,瓢潑大雨漫天撒地傾盆落下,白日的燥悶此刻隻剩煩憂。
成譽淮焦急地立於內院廊柱下等待,眼睛布滿紅絲,衣履雖現浸現在雨中,卻絲毫不見濕意,雨飄灑在他的身上,卻神奇地被他身體表麵無形的氣給震開。此刻,他的妻子夏語晨正在屋內嘶喊。
這是他們第三胎孩子。如今正在成府擔當家醫的八級醫師常無涯確診過,孩子是女胎,先天不足,體質虛弱,不能確保活下。
他心中暗暗祈禱,一定要母女平安。否則,就隻能放棄——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
屋內女子的呻吟、產婆的助喊和侍女忙碌聲,嘈雜一團。
“用力,夫人,快用力,孩子的頭出來了——”
“快點,快點,出來了——”
“哎呀,恭喜夫人,小小姐出來了——”
女子使盡全身氣力,總算是安全產下一女。
“哇——”產婆輕拍嬰兒的屁股,原本不聲不響的孩子頓時發出輕細的哭聲。幫孩子洗淨身子,產婆喜憂參半:“夫人,小小姐總算安全出生了。隻是身子似乎弱了點。”
女子白晳的臉龐滿是汗珠,安靜地躺著,任侍女幫自己擦洗,似乎力氣用竭。稍事歇息一陣,女子總算回複些許精力,半撐著坐起,眼角淚光閃動:“隻要活著就好,我的孩兒。讓我看看。”
孩子被輕放在母親的懷抱裏,哭聲已經停止。夏語晨的疲倦之色稍舒,慈母之意盡顯。
這時,急不可耐的成譽淮匆匆進屋,坐在床邊輕扶住妻子,近乎喜泣道:“晨兒,咱們的孩子終於出來了。你看,和你一樣漂亮的乖女兒。”
夏語晨把頭靠在成譽淮懷中,有氣無力道:“孩子現在樣子還沒長開,你怎麼就知道像我,說不定像你。”
成譽淮親了親妻子慘白的額頭,愛憐道:“無妨,像誰都一樣好看。我們成家的孩子,哪一個都是寶貝。常公知道孩子出世,又急匆匆去寫信。爺爺這段時間似乎在準備給孩子的禮物。”
夏語晨柔聲一笑:“也隻有在這種時候,才覺得老祖宗像個人。”
“好啊,你居然敢說爺爺不是人,看我到時候怎麼告狀。對了,你父親和姐姐那邊,我剛派人去通知。”成譽淮細細地看著自己剛出生的女兒,眼裏滿是濃濃的疼惜,想到剛剛似乎就要錯過這個孩子,更覺窩心,“天兒和菲兒明天肯定會怪我不讓他們第一時間看到寶寶,這兩孩子,比我還著急,多虧常公厲害,讓他們早些‘安眠’了。”
夏語晨很是理解丈夫的心情:“我知道,你擔心他們會傷心,畢竟這孩子差點就……”
成譽淮朗聲大笑道:“現在已經好了。隻要寶寶出世,即使是冥神來搶,也要看我們成家願不願意。”
“淮,讓我給孩子取名,好嗎?”夏語晨眼角滑過一滴淚水,那是失而複得的喜悅和滿足。
成譽淮溫柔地用下巴貼著愛妻的額頭,笑道:“你是大功臣,成家的小小姐就讓你取名,誰敢有意見?”
“嗬,就你貧嘴。當年,你我相遇於楓樹下,就給她取名‘楓’,可好?”
“成楓,成楓。不錯,就叫成楓。”成譽淮輕輕地念了幾遍,抱起繈褓細看自己的孩子,這個輕得像風的孩子就是成家來之不易的寶貝。
嬰兒剛出生,皮膚紅皺皺,眼睛還未睜開,聽到父母的聲音,嘴角微微一撇,好似在哭,又像在笑。
夏語晨抿嘴一樂,說道:“你看,楓兒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此刻她的心中盡是柔情蜜意。孩子未出生時,她就有強烈的感覺,要為孩子取名“成楓”。
成譽淮哈哈大笑,道:“是啊,有這麼英明神武的父母,楓兒當然要開心嘍。明天再讓天兒和菲兒看看他們的妹妹,說不定楓兒就會哭,誰叫那兩個孩子這麼調皮。”
夏語晨用手輕輕地戳成譽淮的腰,咕噥道:“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爹,還和自己的兒女鬥氣。”
說完,夫妻二人相視一笑。
可惜,他們並不知道寶寶的想法,否則也不會這般開心。剛出生的成家二小姐其實心中正鬱悒著,為何這一世的肉身還是病秧子?
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在入睡前消失。事實上,在女子腹中呆了幾個月,她慶幸的時刻遠比懊惱多。能夠轉世重生,沒生成鳥獸蟲魚已是謝天謝地,能成為人,而且是處於靈氣濃厚的世界裏的人,她算走運。
以後這個世界沒有成豐,隻有成楓。
五年後,秋高氣爽的一天。
成國公府某個幽雅精致的房間裏,寬敞潔淨的木製地板上透出清爽的涼意,上麵端坐著一位紮著兩個衝天小髻的女娃娃,窗欞邊輕紗柔漫,微風輕拂,掃開了女娃娃額頭上半長的劉海,露出一雙安靜的眼睛。她正在看書,表情很平靜,似乎沒有什麼能打擾到她。窗外習習涼風不時吹翻旁邊散落開的幾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