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蕭然袒露的皮膚上,滿布的是醜陋的傷疤。扭曲著,猙獰著,在傷口愈合處張牙舞爪。有淡粉色的不知道是新生的還是移植的皮膚,在跟何蕭然原本偏麥色的肌膚對比起來時,更顯得突兀而難看。
林太平看得大駭,然後眼中驚恐慢慢消失,逐漸蓄滿了淚水,顫著聲音問道:“這是,這是?”
何蕭然泰然地笑了笑,伸手拭去了林太平眼中的淚水。說道:“你記得當年跟我告白的時候的場景嗎?我等了你那麼多年,看著你慢慢長大,從小時候的愛哭鬼一轉眼變成了讓我心動的女孩。我一直告訴自己要等你高中畢業,在你高考的時候我甚至特地翹課回來。本來已經想好等你考完之後就告訴你我的心意,隻是沒想到會被你給搶先了。太平,你知道在你說完那些話之後我有多激動嗎?我恨不得立刻抱著你,讓你體會我的感情。可是,你還記得我當時接了個電話嗎?每當想到這個我都覺得根本就是蒼天弄人。電話是我爸打來的,說我爺爺進醫院了,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我本來應該簡單地跟你交代一聲,可是我想的卻是,我們兩個人更進一步的開始怎麼說也應該慎重一些。我想要告訴你我全部的心情,告訴你我是怎樣想的,我是怎樣規劃我們的未來。你還記得我說了什麼嗎?我說,等我回來再說。”
林太平安靜地聽著,用力地按壓著激烈跳動的心髒,淚水不停。當年他說:等我回來再說。林太平卻以為那是委婉的拒絕,是不想讓自己難堪的回避。
何蕭然繼續道:“有時候我真的很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當時不立刻跟你說清楚,讓你明白我的心。否則,又怎會演變成這樣。”
林太平淚眼婆娑,用手指了指他身上的傷疤,問道:“那這些?”
何蕭然喟歎道:“該怎麼說呢,我也不知道是考驗還是磨難。在我趕回去看我爺爺的時候不小心就出了車禍。
被送進手術台的時候,我就對我爸媽說了一句話,就是讓他們瞞著你。”
林太平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何蕭然有些心疼地將她拉到懷裏,輕拍她的背。
能夠感覺到胸膛的溫度,暖暖的讓人安心,還有熟悉的味道,從最初的香皂味漸漸變成了今天的沐浴露的香味,甚至能感覺到貼在臉下的,彎曲的疤痕,讓人心碎。
林太平掙脫了他的懷抱,哽咽著斷斷續續地問:“為什麼要一直瞞著我?”
何蕭然苦笑道:“我不想讓你擔心啊。我整整在病床上躺了2年,我用了一年多的時間讓自己恢複到跟以往一樣的狀態,我每天每天的複建,跌倒了再爬起來,我就是不想讓你知道了之後同情我,擔心我。我希望你見到的,你認識的,始終都是最好最陽光最健康的我。”
林太平倔強地用手背去擦拭越來越多的淚水,靜靜看著此刻又回歸成那個溫柔熟悉的何蕭然,心下一片淒涼。過了很久,慢慢說道:“你有那麼多的時間,那麼多的機會,你卻一直沒有告訴我。你以為瞞著我就是為我好?你以為不告訴我我就不會擔心?你有沒有想過,在我向你表白之後你卻消失不見的時候我的心情是怎樣?”
何蕭然想要伸手將林太平攬進懷裏,卻被林太平躲了開。
她眨也不眨地看著何蕭然,任由眼淚落入口中,倔強地說:“何蕭然,是你硬生生地把我推開的。你其實根本沒有站在我的角度考慮過,否則你又怎會讓我一個人難過了這麼多年”
看著躲開自己的林太平,何蕭然突然有種感覺,若是現在自己沒有伸手牢牢地握住她,那麼她將會離自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於是,何蕭然生平第一次那樣強硬的,自私的,霸道的伸手,用力地將林太平拉近了自己的懷裏。狠狠地,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一絲一毫地不鬆懈,感受著她的溫度。
林太平從開始的反抗,到漸漸的鬆懈,再到最後毫無顧忌地在他的懷中哭泣。
短短的時間幻化成漫長的定格,終於落成濃墨淡彩的屏風,隔絕了世間的煩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