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義目光遲滯的看著我,可能他不懂得,一個嗜錢如命的人此刻在巨大的利益麵前竟不為所動,他的心情一定是絕望透頂,畢竟我不要他的錢財對他而言不是什麼好兆頭,尤其是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
“要不這樣,林公子換一個秘密給我。”
“秘密?”他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一件多年以前的往事,如果不是他臉上有被世俗磨礪出來的紋路,此刻的他仿佛一個再也找不到家的迷惘孩童。“你想知道什麼?”果然每個人都對自己的秘密有所忌憚,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並且垂下眼簾試圖蓋住眼神裏的焦躁不安。
“你毒害你爹的真正原因。”風吹起來,掠過石縫發出嗚嗚聲,像極了是誰在哀怨的哭泣。陽光映出大片金紅,空氣裏妙手香的味道濃鬱芬芳。我站好身子斜倚在旁邊的石壁上,從包裹裏摸索出一塊幹硬的麵餅,擺出一副我要聽故事的架勢。
許久的沉默,可能任何人內心都有一個竭盡全力要守護的地方,縱使是千裏之堤,也有潰於蟻穴的時候,隻要抓住軟肋,任何的強大都會不攻自破。半個時辰前,我在他麵前就像一隻螻蟻,殺死我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現在,我依然是螻蟻。
我抓過水壺灌了幾口水,潤一潤被剛才的麵餅扯痛的喉嚨,依然是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他的臉由青紫轉成黑灰,嘴唇白的好像一個死人,上麵還翻卷起幹裂的皮。這毒大約是很痛苦的,痛的如同被最親近的人傷害,他的父親在臨死前也同樣經曆了這種痛苦。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吧。我把水壺遞至他嘴邊,他張口便喝,咕咚咕咚喝的一滴不剩,卻被嗆的劇烈咳嗽,末了又是吐出一大口鮮血。我掐算著時間,最晚一個時辰,那時候連天上的星星都還沒有出來。我收好水壺掛在腰間,同時緊了緊身上的包裹,漫不盡心的打量兩條荒蕪的小路,這惱人的西域。
林義終於有了動靜,他長歎一聲,語調輕緩,娓娓道來。“他該死,他不配做一個父親。”這一開口就帶出了要將人至於死地的怨恨,自古就有一見鍾情,而恨卻是需要日積月累的,就像水滴滴在石頭上,日複一日,焚心煮骨。“是他逼死我娘,那一年我隻有六歲!這二十年來,他對我,沒有一點愧疚,竟如同對一個外人。血濃於水,血濃於水啊。”他大口喘息著,額上青筋暴起,我甚至能感覺到毒氣順著他快速流淌的血液呼嘯著奔向他的心髒。毒氣攻心,華佗無用。
“我當然要殺了他,一個野種憑一隻女人的廉價鐲子,竟來跟我搶家業,歌妓的野種,天曉得是誰的!我先殺這個老不死的,再殺哪個野種,這樣,就沒人跟我搶家業了,就沒人跟我搶了!哈哈哈。。。”他大口大口吐著黑色粘稠的血,怕是回天乏術了。
蝕骨水兌進一點幽幻散,便可輕而易舉的釋放出內心的魔鬼。很好,又可以省下我一枚毒針了。
“看來你想殺我並不僅僅是怕我走漏風聲那麼簡單。”其實他隻要殺了他同父異母的兄弟,蕭肅山莊就盡數是他的,何必多此一舉殺害自己血濃於水的父親呢?更何況還要嫁禍於我,然後殺我滅口,看來他對他口中所謂的野種忌憚的很。
“關公子真是聰慧過人,又何必多問?我的秘密給你了,把解藥給我!”
“林公子錯了,我隻答應不殺你,卻沒答應要救你。來日方長啊,若是有緣再也不見。”他的秘密真假參半,根本不是我想聽的,他口口聲聲的訴說著對他父親的怨恨,卻不想他的貪慕虛榮也在這字字句句間無所遁形,看他身上錦衣華服,身側金玉纏身,就像他說的,血終究是濃於水的。
天色漸漸暗下來,幾隻不知名的鳥兒在頭頂低低飛過。妙手香迎日開,隨日落,花落香隕,花香味被風卷的若有似無。
“站住!你!”他咳的翻江倒海,恨不能將五髒六腑一一咳出,“我告訴你,我統統告訴你。”我停在他七步開外,回身望向他,山石將他籠罩在巨大陰影裏,看不清臉上是何種神情。“因為,因為我爹也知道一個秘密,一個足以。。。。”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似乎每說一個字都會消耗他為數不多的生命,他不會就這樣死了吧?我不由得走近他,異常辛苦的聽清他的話,“一個足以讓。。。。”
“你說什麼?”如此的靠近,近到我都可以看清他因中毒而變灰白的眼仁映出我的影子。理所當然的,我也看到了他眼中一閃即逝的殺氣。突然間,他大喝一聲,自手中向我麵門飛來一枚尾尖繞著紅綢的鏢,這近在咫尺的距離,當真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我踉蹌的後退著,同時也射出兩枚針一枚打落他的鏢,一枚則是直直的刺向他頸間的命脈。
電光火石間,隻聞一聲脆響,像石子落在了玉盤裏,發出一聲悅耳的叮當聲。毒針被一片薄冰樣的東西攔腰斬斷,無力的掉在地上,就像久經沙場,戰功赫赫,此時卻身首異處的將軍。而薄冰卻不受影響,徑直插入了身後堅硬的石塊中,入石三分。如此的力道與精準,看來是我一直低估了我中原的仇家。他的道行絕不在我之下。耳旁有呼嘯聲漸近,不是風聲!我的頭順著聲音的方向一偏,頭上的綸巾被打落下來,一頭烏發傾瀉,隨風輕舞,被夕陽鍍上一層耀眼的金紅。左耳上方有輕微的刺癢,像螞蟻咬。定是方才閃躲不及,劃傷了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