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我問的這樣突兀是他沒有料到的,此刻的我倒是應該像是一隻受傷後怯懦進殼裏的蝸牛。
“在下莫淩霽。”他側過臉緩緩的應了一句,雙手抱拳向我施禮,溫潤謙和。他的目光濃鬱,像是兩片嫵媚的花瓣,在霧氣迷離裏,勾魂攝魄。
我愣愣的看著他,像一隻被花朵驚豔到的彩蝶,忽閃著翅膀,遠遠飛著觀望。
“姑娘若是沒事,在下便先走了。”他似乎很是得意能看到我如此花癡的神情,整張臉都在笑著。
他優雅的轉過身,依舊是匆匆的走著,素白華貴的衣擺在腳邊一擺一擺的,腰間的墜子隨著他的走動搖曳生姿。不一會便消失在蓬蓬高的竹林中了。
我頗有些無奈的回過身來麵對這個方才對我笑意盈盈的南星,她的不善,讓我整個後背都生了一層寒氣。
風吹的有些疾了,路旁的花葉被吹的颯颯的響,亭子後方的水麵上蕩漾起了波紋。肩上的傷口被灌進了涼氣,再被這霧蒙蒙的潮氣一激,有些疼,像是撒了一把潔白的鹽霜。
我用纏著絹紗的手撐住石桌,緩緩的做定在石凳上,如同一個遲暮的老人。用餘光偷瞄一眼南星,她斜著眼睛,似笑非笑。
“你竟不怕他?”南星走了過來,手指撫在琴弦上,一路撥下來,響得雜亂而又悅耳。這該是一把絕好的琴瑟。
這心愛之物被我毀了,將來要我如何償還?
“我為何要怕他?”我的疑惑合情合理,他有恩於我不假,那我便要對他敬若神明嗎?
南星用手指摸著琴案上被暗器釘的口子,黑紫的琴案襯得手指愈發的光潔細膩。
這倒不像是一雙婢女的手。
“旁人碰他的琴都要大發雷霆的,莫要說弄壞了。”
“與我何幹?”我轉頭看向了湖麵,碧水映天光,幾隻翠羽的鳥兒低低掠過,慵懶的飛遠了。胸口有些氣悶,咳了兩聲,右手緩緩的滑下石桌。
她倒是不依不饒,伶俐的伸出手擒住我的手腕,端正的擺放在我跟前。手指上纏裹的絹紗有一道被豁開的口子,垂下寸許長的一條在風中晃蕩。
真是沒想到一個這樣纖巧的女子會有這樣大的力氣。
我抽回手,眼神慌亂的避開她。她像是一把鋒利的冰斧,毫不留情的劈開我的小把戲,然後看我冷的瑟瑟發抖。
她已然知道琴瑟是我有意弄壞的。
“走吧,雨後風寒,別讓寒風侵了骨。”
她在前頭帶路,鞋子踏在石板上沒有一點聲息。
我啞著嗓子問她,“你方才跑的那樣疾,是為了找我嗎?”
“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叫你生出這樣的禍端。”她頭也不回,有些恨恨的說,伸手撥開了一枝才冒出新葉的桃樹枝,然後迅速放下,枝條不偏不倚的彈在了我臉上,一片嬌嫩的要化開的桃葉兒刮到了眼睛,我驚的叫一聲,捂住眼,眼淚湧了出來,酸澀難受。
“誰叫你跟的這樣緊?”她的語氣裏透出了十分的得意。
“你是故意的!”我伸出手指向她,手上的豁開絹紗條顯得分外紮眼。
“是又怎樣?你弄壞我家公子的琴,不也是故意的?”
我為之氣結,憤恨的想要反駁些什麼,可喉頭又幹又澀,像個要失聲的啞巴。我又能反駁什麼?錯全在我,她沒有當麵戳穿已經給我留足了麵子,況且我這條命也是他們救下來的,我總不能恩將仇報吧?
我又咳了兩聲,用手胡亂抹了一把眼裏的水汽。
南星垂著手站在我跟前,嘴角彎著,兩隻眼睛像星星一樣閃閃發光。她見我不回應也沒有什麼過激的言行,似乎是懦弱而膽小的承認了這個罪狀,她心裏頭便認定我是一個欺軟怕硬之人了。事實上,我又確實是個欺軟怕硬之人。
“快些走,你的傷該換藥了。”她轉身往回走,揚起的發絲帶一股蘭花的香。
屋子裏頭香爐的味道更濃了些,像一團一團緩緩流動的霧,可以用手隨意抓取,縫進香囊裏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