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下揚州。”江南的春天,最是美麗,尤其是還帶著料峭微寒的早春,草尖兒剛剛鑽出土,柳枝也剛抽出嫩芽兒,北歸的侯鳥開始回南,時有燕子出入屋簷。由金陵通往揚州的古道上,一行衣著甚是光鮮的商隊在慢慢走著,看來,他們並不趕時間,走得也甚是悠閑。最前麵的是一個二十六七的公子哥兒,兩道濃濃的劍眉,臉生的較長,下巴較尖,不笑的時候一副冷峻的模樣。緊跟在後麵的看樣子也是個公子哥兒,十八九歲樣子,騎在馬上姿勢甚是標準,麵皮白淨,卻是很隨和的樣子,不時跑前跑後,伴著哈哈大笑。後麵四人都作護院打扮,奇怪的是四名護院中走在前麵的兩人不時交頭接耳,不時東跑西跑,有時還跟前麵兩位爺說說笑笑。後麵的兩名護院卻是緊緊跟著,表情嚴肅,不敢亂行一步。
這一行人,自然是四爺、十三爺以及他們各自帶的拖油瓶了。文若扮太監的點子顯然並不高明,朝廷有明文規定太監沒有聖旨不準擅自離京,所以最後仍是扮了侍衛。可惜兩個丫頭都隻十四歲,身量未足,穿的是侍衛衣服,看上去卻怎麼看怎麼像書童,文若曾笑說“雇傭童工”,惹來魚兒一堆問題:“什麼叫童工?”
且說一行人出了京沒多久,魚兒便開始鬧攘這樣坐在車裏實在太悶,早知道這樣才不出來呢。四爺和十三爺其實也早有打算微服行走,以便順路體察民情。因此到了第一站之後,幾個人就改了裝,棄了車轎,改騎馬。四爺命年羹堯仍跟著官輿,自己同十三帶了魚兒、文若及另外兩個侍衛扮成商人,一路行來,倒也安全無事。
這一日,眼見揚州將近,文若和魚兒都很興奮,央著十三阿哥講一些關於揚州的古史趣聞,一時說到隋煬帝,文若便道:“楊廣給柳樹賜了楊姓,楊柳楊柳,叫起來,真的風liu別致多了。倒也不枉了它。”十三阿哥還沒說話,魚兒拍著手道:“這個皇帝別的都不好,就這個姓好。我也覺得楊柳這名字聽上去就是個美人兒呢。”四爺聽了,便道:“古往今來,評價一個皇帝要看姓的好不好也就隻有你這個丫頭了。”魚兒得意地笑道:“四少爺過獎,過獎。”十三阿哥道:“煬帝雖然荒唐,可畢竟挖了這麼條大運河,後人也得了不少益。”四爺搖頭道:“操之過急,勞民傷財。”文若道:“在別人眼裏楊廣是個昏君,可他自己卻是‘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他負了天下人,惟獨沒辜負自己。如此不把江山皇位放在眼裏的,也隻有他了。並非他不懂治國之道,隻是他不願意,他寧願丟掉江山也要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倒也瀟灑。”四爺聽她這話,一眼看了過來,文若忙住了口,不敢再說。十三也頗驚訝:“如此看法,確是聞所未聞。”四爺冷笑道:“身在其位,不謀其職,還有理由了?都是歪理!”文若道:“身在其位,又不是他自己選擇的,生來就在帝王家,何曾給過他為自己作主的權利?要是他下了決定,卻又不好好做,那自然該打。”十三阿哥笑道:“嫂子博古通今,卻怎麼忘了楊廣的帝位,原本是他哥哥的,他要是不搶了來,又怎麼輪到他做皇帝了?”文若尚未答話,魚兒忽生出感概來:“這古往今來的帝王家,怎麼最後都免不了為了那個位置爭來鬥去的呢?”於是幾個人忽然都默然了,瞬間的沉默有些難堪,魚兒也暗悔失言,忙又說些閑話來岔開。胤禛卻道:“若不是唐太宗玄武門兵變,又哪裏來大唐幾百年盛世?但凡有能力者,誰甘心屈居人下?這個世界弱肉強食,便是最謙仁的聖人,也要說‘須知兵器乃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這不得已的事情,並非帝王家專有,不過尋常人家尋常事,不如帝王家的事惹人關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