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原本懷疑弘時是穿越來的陳土,殊不知活佛更比她早一步起了疑心。然而弘時並非一般人,活佛原本謹慎的人,因此並未向胤禛提及。也隻在暗中留意,弘時的現象卻很是奇怪,時而靈透無比,時而又似乎比病前多了些愚鈍。這是後話,隻說文若離了四爺府,便往年府上尋年羹堯去。
年羹堯也正因著那日書房中事心中惴惴,始終想不明白四阿哥究竟因為什麼事竟然對他動了殺機。江夏鎮的事早已揭過,更何況四爺決不會因為這樣的事自己砍掉他這條膀臂。他深知自己對於四阿哥的分量,正因如此,這殺機的由來才更讓他覺得擔憂。
文若來得顯然正是時候。
朋友或是知己,區別在於知己總是知道什麼時候你最需要他出現在你的麵前。
所以當年羹堯看見文若的時候,他不覺得驚訝,他隻是淡淡地笑著,顯得很欣慰,而文若的眼睛裏,卻充滿了擔憂。年羹堯的結局,在她心裏一直是根橫梗的刺,縱然她不能改變曆史,她也希望能讓他盡量少些磨難。
年羹堯府中的花園子沒有一處花木樓台與四貝勒府上雷同的,可是那一草一木的布置,整個園子的氛圍,竟讓人覺得驚人的熟悉。每當文若漫步這裏,總會體會到這對主仆間那不同尋常的交流方式。
文若進得園來,青石小徑旁一叢花樹宛然,年羹堯身著便服,手執花剪,正親自打理著那花。文若緩步進前,年羹堯正好剪下一枝花枝,也不曾抬頭,便將那花遞給文若。花朵正是半開,鮮紅的顏色彷佛要滴下血來。
玫瑰,火紅的玫瑰。
她曾經告訴過他,紅色玫瑰,在西方,代表愛情。這株玫瑰,也是從傳教士哪裏移來。
他始終不曾抬過頭,剪子清脆地哢哢響著,他隻是那樣不經意地把花遞到她手前。她有一點猶豫,隻有一點,完全可以忽視的一點——她隨意地把花接在手中,笑道:“看這樣子,似乎又不像是大難臨頭,我這趟原不該來了。”
年羹堯停了剪花,旁邊立馬有下人碰上漆木的盤子來,盛著新擰的毛巾。年羹堯將剪刀放了盤內,一麵擦著手,一麵道:“女諸葛何曾有算錯的時候?我隻不想辜負了這花。”
曖昧,曖昧的氣息。
她再多機謀,終究還是女人。女人大多喜歡這樣的曖昧,那樣一種不曾挑破,霧裏看花,水中望月的朦朧——男女之間最美的關係。
然而她不會因此失去了理智。“花雖好,年年有的看。隻不過一年又一年,年爺可曾想過以後?”
年羹堯道:“叫亮工罷,說過許多次。我府裏又沒外人。”說著,兩人並肩往園子中走去,方才那一瞬間的曖昧,彷佛隻是錯愕。
“諸葛亮說‘君臣之道,寵之以位,位極則殘;順之以恩,恩竭則慢。’”文若心裏想著是他的將來,這番話,原不該這時候說,卻不防便說了出來。
“這話自然是古今真理。隻不明白於我有什麼關係?”年羹堯果然不懂。
“呃……”文若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卻不知如何解釋,“這句話雖然是說君臣,其實往下麵放,也是一樣道理。四爺對你,也是一樣的。”
年羹堯口裏應著,神色間卻似不太以為然。
“何況今天的四爺,他日未必止於此。他與你,都是有大誌的人。你的誌向更與他休戚相關,他若能成大誌,你就能成中誌;他要是成中誌,你就隻能成小誌。自古驕奢之臣,也不是自來就是那樣,總不外乎得意忘了形。你與四爺感情非比尋常,要是糊塗起來,隻怕更是非比尋常的糊塗。”文若見他不放在心上,少不得掏了心裏的話出來,隻盼他能放在心裏,將來果然有所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