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的心已經被傷透了。如果現在放了她,那麼他和她便永遠形同陌路了。可不放了她,她心中這樣深的恨意又怎能消解?對她強烈的不舍,使得他雙眼立即被悔恨的淚水充斥。他渾身顫抖的抱住她,像摟住一抹即將飛逝的幽魂:“朕不要你離開,你不準離開!”她雙目炯亮,傲氣萬丈:“如今的我,還有什麼不敢、不準的?”可笑他到了現在仍舊改不了高高在上威脅人的惡習。“你忘了你的國家?忘了你的子民?”他已經無計可施了,猶自抓住最後的一個籌碼,最後的一支浮木。軟的不行,來硬的,軟硬兼施才是他的本性吧。
“我是很想複國,很想兌現自己對烈炙國的重諾。但是如果你執意如此,我會不惜食言,也不要妥協於你。我隻是一個女人,一個身心俱乏,不堪重荷的女人!我,不想再顧及其他!”她心已死,累了,真的累了。如此努力還得不到想要的結局,那麼她隻能放棄!撫摸小腹,反被動為主動:“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不是還有死麼?相信到那時,我會死得夠壯烈,連這條命也搭進去!”
“不!朕不準你死!不準!”他瘋狂的咆哮,此時才知,心,顫抖得厲害。
“你,阻止得了嗎?”她淒楚的笑,定格永恒,絕美如煙花,璀璨一時……
望著那個大腹便便的身影逐漸遠去,最後消失在茫茫群山之中,焰帝的心口如同被利刃狠狠的刺刮著。原來,心痛的感覺竟是這般?深刻的剜心之痛,痛到四肢麻木,渾身虛脫。他自以為有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氣度,現在才知道那是因為以往不曾有過錐心之痛、蝕心之恨!
他好恨,他好悔!如今這不可挽回的局麵,都是他狂傲自大、心胸狹小下的產物,他怨不得別人,要怨隻能怨自己不識好歹!
“皇上?您還好吧?奴才扶著你到榻上歇著。”李公公見焰帝神思恍惚,連忙過來攙他。
焰帝滿目憂傷,喃喃的道:“你永遠都這麼忠心,永遠都這樣護著朕。縱使朕錯了,你也不言語。”
“皇上是真龍天子,怎麼會錯呢?皇上的話都是真理,都是對的。”李公公恭敬的道。他不是在寒磣焰帝,這本就是他們做奴仆的行為準則。
焰帝自嘲的道:“真龍天子?龍是什麼?人們虛無縹緲的幻想罷了。朕一直生活在你們所編織的象牙塔裏,風,風吹不著;雨,雨打不著。終於有一個人敢直視朕,敲打朕,可是朕……讓她失望了。”
“都是奴才們的錯,皇……”
“別說了。朕糊塗過多少回,今兒才算是清醒了。你有什麼錯?錯的都是朕!”他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雙手,頹廢的冷笑道:“哈哈哈……朕這雙手掌控了多少人的生死命運,卻獨獨漏掉了朕自己!”
“皇上,您心裏難受就哭出來吧。”李公公見焰帝眸中淚花翻騰卻又不敢落下,那樣苦苦的支撐讓人好不心酸。
焰帝望向天邊,話語輕無:“倘若是個女人,流流淚倒也罷了。可朕堂堂男兒身,哭哭啼啼又能怎樣?如果淚水可以挽回心兒,朕情願流盡全身血淚。但,可以麼?”
“皇上,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您心裏苦就哭出來吧。要不然往奴才身上消消火?”李公公可真是個忠心的下人呐。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這話貼切得很,貼切得很啊!他以往也以為淚水隻是女人軟弱的表現,現在才知淚水是人類的共性。當一切難以回轉之時,試問誰還能做到麵不改色、毫不動搖?真正在乎的東西,是不能失去,也失去不得的,譬如他的心兒。
猶記得,她臨走前說過的話:“我與你,前世有緣前世了;今世有份今日了。倘若你不放我走,你能得到的隻是我軀殼一具;倘若跟來,我們已成陌路。再見麵時,黃沙千裏,刀鋒相向。”她心如鐵,已然無法回轉。縱然他有鐵杵磨針的毅力,也得顧忌她會不會果真以死相逼。往日他屢屢威脅於她,今時才知被威脅的滋味兒竟然這般難言自苦。她這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啊!
“皇上?”李公公不忍焰帝繼續沉浸在悲痛的情緒中,輕輕的喚了他一聲兒。
焰帝勉強的一笑,算是答謝了這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忠仆。心兒讓他懂得了感恩,不是所有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打起精神重回威嚴,問道:“堡外的那些侍衛可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