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德意誌的覺醒與普魯士的崛起 三、拿破侖入侵與施泰因-哈登貝格改革

三十年戰爭確定了德國的長期分裂局麵。此後,直到18世紀下半期,在德國出現了截然不同的兩種趨勢。一方麵,原先作為德國邊陲小邦的勃蘭登堡崛起為令歐洲側目的普魯士王國,另一方麵,作為一個整體,德國卻陷入了更加分崩離析的軟弱狀態。當西歐的英、法等國早已形成統一強大的民族國家之際,在德國的土地上,卻散落著300多個大小不等的獨立諸侯和1000多個騎士領地。用法國著名學者伏爾泰的話說,這時的神聖羅馬帝國既不神聖也非羅馬,更談不上什麼帝國,它已經成了名存實亡的地理概念。在政治上,各邦統治者滿足於在自己的統治範圍內實行封建專製主義的統治;在經濟上,以農奴製為基礎的封建生產關係在整個國家經濟生活中占據著主導地位。無論在經濟上還是政治上,德國社會都遠遠落後於西歐國家。

1789年,法國爆發轟轟烈烈的資產階級革命,它“像霹靂一樣擊中了這個叫做德國的混亂世界”,使在封建泥沼中奄奄一息的德國重新獲得了生機。法國大革命對德國的強大影響力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麵:一是法國革命在德國知識分子中引起了巨大的反響,誘發了德國的民族主義;二是拿破侖戰爭對德國封建因素以沉重打擊,減輕了德國的分裂局麵;三是在法國革命衝擊下出現的德國“大改革”運動。

在法國大革命之初,包括康德等在內的德國文化界許多知識分子都向往和支持法國大革命中提出的自由、平等、博愛等資產階級原則,稱法國大革命“預示了全人類的幸福”。許多人甚至作為“自由的朝聖者”趕赴巴黎。但是,革命的法國和希圖撲滅法國革命的普、奧之間在1792年爆發戰爭之後,特別是拿破侖率領的法國軍隊侵入德國境內,屢敗德意誌的普魯士和奧地利兩大強國,並於1806年摧毀了存在800多年的德意誌民族神聖羅馬帝國時,德國知識界開始出現與法國大革命相對立的民族主義情緒,開始將法國大革命視為帝國主義的征服行為,要求將保持德意誌的民族特性作為德國文化界的重要任務。其中,著名哲學家費希特不顧法軍的嚴密監視,於1807年底到1808年3月期間在柏林進行14次演講,要求振奮德意誌的民族精神。發端於這一時期的德國浪漫主義文學則把目光轉向中世紀,開發德國民間文學的遺產,希圖從過去的曆史中發掘德意誌的輝煌,尋找德意誌的民族特性,通過保持德國人的民族特性的方式來抵製法國的侵略。於是,反抗外族占領的強烈民族意識開始在德國人心目中紮根。就此而言,法國大革命用戰爭方式催生了德國人的民族感情。

法國大革命特別是拿破侖戰爭也大大動搖了德國的封建製度。法軍所到之處,舊的封建主義因素被廢除,宗教信仰自由和貿易自由等原則得到確立。尤其重要的是,拿破侖在法國控製的德國西部地區大力推行他的具有強大教化作用的拿破侖法典。這是近代資本主義國家製定的第一部民法典,是一部“典型的資產階級新社會的法典”,它否認封建等級製度及特權,否認人身依附關係,肯定法律麵前人人平等,把資產階級的平等原則、私有財產製度和農民的小土地所有製用法律形式固定下來。所有這些原則對封建製度無疑是致命的打擊。關於在德國實施拿破侖法典的目的,拿破侖說得很清楚:“人民一旦嚐到一個開明的政府的好處後,誰還會希望恢複普魯士的專製製度呢?”

就德國而言,拿破侖戰爭的最直接和明顯的影響是減輕了德國四分五裂的割據局麵。1801年2月,戰敗的奧地利被迫與法國簽訂呂內維爾和約,奧皇弗蘭茨一世被迫以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名義宣布放棄萊茵河西岸地區,該地區並入法國。散布於這一地區的97個德國小邦及其封建殘餘也結束了它們的曆史,從而為這一地區資本主義的發展提供了有利條件。1803年2月,累根斯堡帝國議會在法國的操縱下又通過“全帝國代表會議總決議”,規定取消帝國境內112個小邦;美因茨以外的所有教會諸侯邦國的教產還俗;45個帝國直轄市和1500個帝國騎士領地的帝國直轄地位被取消,帝國自由市隻剩下6個。所有這些地區都被並入普魯士、奧地利,或被並入巴登、符滕堡等中等邦國。帝國境內的主權邦國減少到30個左右。

德意誌民族神聖羅馬帝國也在拿破侖戰爭的衝擊下壽終正寢。1806年7月,拿破侖召集巴伐利亞、巴登、符滕堡等在內的16個德意誌邦國在巴黎簽署議定書,宣布建立“萊茵聯盟”,並承認拿破侖為該聯邦的保護人。接著,萊茵聯盟宣布脫離神聖羅馬帝國。這意味著神聖羅馬帝國已經名存實亡。1806年8月6日,拿破侖迫使弗蘭茨二世放棄有名無實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稱號,改稱奧皇弗蘭茨一世。存在近850年之久的德意誌民族神聖羅馬帝國終於畫上了句號。

拿破侖對德國的統治有效地醫治了德國的沉屙積疾。一方麵,法國的占領促成了德國人的民族覺悟,使他們意識到,為了抵禦外來侵略,必須建立強大統一的民族國家;另一方麵,法國大革命和拿破侖戰爭推動了19世紀初以普魯士為代表的德意誌各邦的改革運動,促使其向資本主義社會轉變,開始了資本主義現代化進程,從而奠定了日後“德意誌現代國家和現代社會的基礎”。拿破侖戰爭中法國對奧地利和普魯士兩大德意誌強國的勝利,給德國各邦的統治者注射了一針清醒劑,使他們從中世紀的睡夢中猛然醒來。許多有識之士開始認真思考奧地利和普魯士在軍事上失敗的原因。他們從法蘭西民族釋放出的巨大能量中認識到,不能僅從軍事角度去考察德國失敗的原因,隻有向法國學習,“吸收革命的成果”,革新德意誌內部陳腐的政治結構,才能從根本上增強國家的實力,保障自己的統治。於是,拿破侖在德國的統治時期也成為德國近代曆史上的“大改革”時期。在這一時期,萊茵聯盟、普魯士、奧地利等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改革運動。

萊茵聯盟的改革受到拿破侖的直接影響。在威斯特法侖、巴登等地,拿破侖法典成了當地的邦法。巴伐利亞等邦則頒布了憲法,在刑法、文化教育和宗教方麵進行了一係列的改革,致力於消除特權,實行公民平等,將法國大革命的許多原則移植到自己的邦內。甚至在奧地利,也出現了以施塔迪昂為代表的政治家們試圖改革國家政治製度的努力,但是,這種努力由於奧地利舊的封建勢力的頑固抵製和對法戰爭的失敗而不得不放棄。

在大改革時期,最引人注目、成就最大的是普魯士的改革運動。在普魯士,一批自由派貴族親眼目睹了資產階級革命給法國帶來的巨大能量,同時也為自己祖國的命運感到擔憂。他們試圖實行改革,希望通過移植法國革命的成果來振興自己的國家。普魯士改革運動的發起者施泰因指出:“法國革命激發了創造性精力,隻有靠普遍發揚這種同樣的精神才能推翻拿破侖。”另一位改革派代表哈登貝格則鼓吹在保留傳統的君主製度的前提下,“將法國革命的思想運用到普魯士。”因此,在普魯士改革運動中,法國的影響隨處可見。

海因利希·弗裏德裏希·馮·楚·施泰因男爵出身於德國西部拿騷的帝國騎士家庭,深受英國君主立憲政治和法國資產階級啟蒙思想家孟德斯鳩的三權分立學說的影響,渴望在德國能夠實行英國式的君主立憲製度。1806年10月普魯士在耶拿和奧爾施太特戰役中的大敗,更使施泰因意識到改革舊體製的必要性:“在舊的分崩離析和腐朽的道路上,德國已經無法保持下去”,惟一的出路在於改革。至於改革的方向,就是“要打破官僚機構用來阻礙人的活動積極性的束縛”,改善國家機構組織,實現國家和個人的有機結合。這實際上是要用資產階級的治國原則來改造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