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教個奴才毀了好光景。”
“隨他回去罷。”
收了心到腿上枕著的男人身上,微垂了螭首瞧下來時,精致容顏隱在傾瀉發絲後,模糊難辨。
“不差這一日。”
對視良久,確信人兒不是說笑了,川巳沉默,沉默過後,便是輕歎一聲裏直起了身。
“好。”
居然就徑直翻身下了船。雉姬一聲驚呼實誠卡在嗓間,慌亂裏撲身到欄外尋覓那人身影,卻驚覺人竟是同樣穩當立在江上。男人能站住了,腳下卻還需依附一葦,川巳卻連那葦葉都無需,踩著江水如同陸地,氣定神閑到教人生了恐。
“至多三日,等我回來。”
“好。”雉姬重點頭。
然後,那人便走了。雉姬舉目凝望,看那人一步一步踏江而去,挺直的脊背,飄逸的發,走出睥睨天下的氣勢。
看得久了,眼裏居然就生了濕意。垂首拭去眼底濕,再抬首時,那人已經消失不見。雉姬陡然間裏竟就生了從此要失卻那人的恐。
“我等你回來。”
卻不知,這一等,三日變成十日,十日變成月餘。
月餘成載。
川巳走了幾日,雉姬便盼了幾日。
初始時,還能藉由那十日的廝守記憶來挨過漫漫長夜,日子久了,那點回憶便沒法再支撐下去。心不得饜足,人便恍恍。無數個深夜陡然驚醒了,就沒法再入睡,隻能聽著潮湧直至東方發白。
夜裏得不到安眠,白日裏人恍惚,卻還一味強裝了歡笑對上一眾姐妹與媽媽。閑暇時也會撫琴消遣,卻總斷續著不成章。更多時候,人隻是安靜憑欄斜倚了,看一江春水東流去。
於是,川巳走了幾日,雉姬便渾噩了幾日。
甚至,某個夜裏驚醒時,心下裏忍不住就歎,怎麼就能狠了心教那人走了呢?縱是教他走,也該使著性子定下歸期才是。偏生就咬牙撐出歡笑來送那人離開,半點異議都不曾生。悔,悔,悔。
渾渾噩噩裏,不覺便是月餘。
川巳走後一月有餘,天已經帶了三分熱味。又是夜半夢回時,空惹了一身冷汗,氣喘籲籲地坐起身來時,借著窗外月光便瞧見了那個背對著自個端坐桌前的身影。氣定神閑地坐著,隱約還有酒香飄散。
雉姬心下一陣狂喜。
“川巳?”
“哦。醒了?倒是警醒呢,不過方進來,酒封剛開你就醒了,是要與我喝上一杯?”
清清亮亮的女嗓,哪裏可能是川巳?待到那人施施然轉了身,藉由那一室月華,容顏清晰展露出來。清秀的容顏,宛若盛開於午夜的幽曇,清冽,高貴,孤芳自賞。
雉姬隻覺心狠狠揪了起來。
她的訝,不在那人夜半擅闖畫舫,不在教人驚歎的容顏。在的,是那人轉身時一並撲來的似曾相識。不,不僅僅是似曾相識。那份子熟稔,竟是到了總覺那人施施然進房是理所應當,對麵舉杯是理所應當,甚至連居高臨下了都是理所應當。
理所應當到教雉姬總覺若是那人不曾出現,這一世便成殘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