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戰敗,道光火氣首先發到了林則徐與鄧廷楨身上,6月28日,道光下諭:“前任兩廣總督鄧廷楨,屢任多年,懈惰因循,不加整頓,所設排練,空費錢量,全無實用……前任兩廣總督林則徐,經朕特給欽差大臣關防,辦理廣東事件,繼複令其實授總督,全省軍務,皆其統轄。既知兵丁染習甚深,便應多方訓導,勤加練習,其於夷務也當德威並用,控駛得宜,乃辦理殊未妥協,深負責任。……著革去四品卿銜,均從重發往伊犁,效力贖罪。即由各該處起解。”(《籌辦夷務始末·道光朝》第二冊,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1055-1056頁)從道光的文辭裏,我們能發現,道光對鄧廷楨的怨氣,僅是嫌他所設排練費錢無用。而對於林則徐,道光的著眼點仍在“釁起林則徐”之認識上,認為他沒有德威並用,控駛不得宜。
1841年7月14日,林則徐滿腔悲憤,從浙江鎮海起程,1841年8月,路過鎮江,與老友魏源相見。想起十年前在宣南詩會上的褒衣博帶雅歌投壺,再想想現在的夷務紛擾罪臣之身,當然是感慨唏噓,不能自已。這次相見最重要的果實就是林則徐把自己在廣州主持翻譯的《四洲誌》及有關材料交給魏源,讓他繼續編著。之後,林則徐繼續前往新疆,魏源回到揚州閉門謝客,發憤著書,編就了50卷本的《海國圖誌》,1843年初刊,1847年刊出60卷本,1851年刊出100卷本。按說,《海國圖誌》寫成後,最先反應的應該是林則徐,但奇怪的是,找不到這方麵的任何資料。不知是林則徐早已忘記此事,還是聽說後不予重視,甚或本有表示,但資料無從找到。
林則徐赴新疆的路上,拐了一個彎兒。黃河在開封祥符決口了,林則徐既有治河經驗,又寫過有關水利著作,當然是合適的人選了。於是,道光一紙詔書,把林則徐改發開封效力贖罪了。與此同時,皇帝著素來看重林則徐的大學士、軍機大臣王鼎前往祥符督辦河工。林則徐與王鼎合作愉快,林則徐甚至希望河工一完,自己告老還鄉養老去。而王鼎的意思,是希望借河工之事,按往常慣例,對林則徐論功行賞,不能重新起用,至少可以將功折罪吧。但是不愉快的消息從前線不斷地傳來,英軍擴大了戰事,閩、浙戰事失敗,林則徐的好友裕謙身亡,奕經的大反攻也宣告失敗,道光的怒氣仍然發在了林則徐身上,大堤勝利合口的同時,道光新的諭旨也下來了:著林則徐繼續前往新疆伊犁效力贖罪!
1842年12月10日,經過一年近四個月的奔波,林則徐終於到達了自己的充軍地:伊犁惠遠城。前來迎接他的是曾經的戰友、現在的難友、一同發往伊犁先他半年趕到的鄧廷楨和伊犁參讚慶辰。在兩人的陪同下,林則徐到伊犁將軍布彥泰處報了到,布彥泰給林則徐的差事是“掌糧餉處事”。但林則徐作為南人,不耐寒冷,竟致體弱多病,不能視事。在布彥泰的關照下,林則徐幹脆不視公事,專作休養了,和鄧廷楨等難友吟個詩作個賦下個棋,日子倒也過得不錯。
1843年8月1日,效力伊犁的鄧廷楨被道光皇上加恩釋放入關,這觸動了林則徐的思歸之情。他私下裏算計,鄧廷楨比自己提前半年到達充軍地,那麼自己的歸期當在明年春夏。伊犁將軍布彥泰等人更是力邀林則徐搬到鄧廷楨原先租住的寓所去,說:這三四年來,住此屋者,都被詔回了。林則徐遂搬住進去,但等來的不是加恩入關,而是令往南疆開荒去。能被皇上想起,並被起複使用,對林則徐來講,也算是一個驚喜了。那就開荒吧。就這樣一開兩年,1845年10月29日,道光皇上降旨,同意釋放林則徐,著回京以四、五品京堂候補。12月20日,興衝衝趕到玉門縣的林則徐再次接到道光諭旨,命令他不必來京,以三品頂戴先行署理陝甘總督。看來道光不想再看到他了。1846年8月,林則徐改任陝西巡撫。雖然仕路複興有望,但林則徐病體難支,一直想告老還家,還想去北京看病,但是皇上不準。1847年,道光又讓林則徐擔任雲貴總督,從陝西再跑到雲南,林則徐的身體折騰得夠嗆。1849年10,林則徐請病回家的請求被道光批準,1850年4月,林則徐終於回到了他夢中的故鄉——福州。
此時他的故鄉正在淪陷之中。南京條約第二款規定:“自今以後,大皇帝恩準英國人民帶同所屬家眷,寄居大清沿海之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等五處城邑,通商貿易無礙。”英國駐福州首任理事李太郭前來福州設立領事館,但認為城外房屋條件太差,提出去城內租住白塔寺。此時劉韻珂接任閩浙總督,福建布政使徐繼佘辦理夷務,兩人密商:和約內所謂的“城邑”係兼指城內城外,但我們不妨隻準其在城外開館。於是兩人暗中授意士紳聯名請願,拒絕英人入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