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梵缺那裏回來,我去了闌珊殿,太清受了重傷,一直養到如今都不見好轉,梵缺說是天壽到了,留不住,讓我去看看他,解了他老人家最後的心思。
我想他畢竟是寧子的恩師,這一年寧子無人照顧,也是養在他那裏。於是牽著畢方,一道去了那裏。
偏殿無人,飄紗有些灰舊,許久沒換了,我踱了步子往後殿去,真人麵朝著蓬蒿草躺在搖椅上,寧子已經有普通五六歲小孩兒那麼高了,隻是看起來氣色不大好,整個後殿空曠得很,稀稀拉拉的放了些雜亂的東西。我撥了撥身旁的雜碎,發出細碎的聲音,盡管如此,真人也並未有任何動作。
牽了根藤椅在他身側,坐下來發現這老人皮膚褶皺,沒有血色。
“真人,太陽就要落山了,回屋去睡吧。”
聽見我的聲音,他微微睜開了眼睛,下垂的眼瞼動了動,“阿初…你可來了…”
我替他拉了拉毯子,“是,聽聞你身子不好,特意來看看…”
“你可…客氣了…真人我不喜歡你這樣客氣…”
我並為接話,隻靜靜坐著。
良久,蓬蒿草動了動細細的根莖,一個勁兒的往我這邊湊,真人見狀,微道:“看來我是等不到寧子回來了…”
“別說這喪氣話,你是他師傅,寧子回來想見的第一個就是你。”
“阿初,我與夏梓認識時,他還不是這樣的人…我之所以收寧子為徒,是因為我本身也是一棵蓬蒿草…”
他繼續道:“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了…原本我隻是長在山崖上,日複一日的有些年頭,可要修成一副身子是難上加難這期間少不了有人將我栽了去入藥,就算是有些靈力,也不足以保護自己。那時他還不是天帝,年輕氣盛落不了清閑,整日在外吆喝怪物妖精決鬥。不巧我那山頭上有個壯碩的山怪,雖法力不強,卻力大無窮。他過於輕敵,被打傷推下山崖…緣分這東西,就是孽緣也躲不過,我怕他們,卻一時興起救了他,將他纏上一天一夜…取了身上最嫩的蓬蒿葉喂他,為此去了小半修為,還死撐半日。後來,終於熬到他醒了…”
真人換了方向朝著寧子,“說來你也許不信,夏梓醒後將我撥了出來,朝我源源不斷的輸著仙氣,還呐呐的同我說,若我修個女身,他就收我做房中夫人…”
真人蒼老的笑了笑,從喉嚨發出哈哈的無力笑聲:“就因得他這句話,嚇得我立馬修了個公子身,此後,就很在他身旁了…這一跟,就是許多年…善也隨他,惡也隨他,生死也隨他……”
烏鳥下了山,最後一點太陽也落了下去,隻剩的一點餘暉,洋洋灑灑的照在太清的臉上,也許是光太亮,他深望了一眼寧子,就慢慢的閉上了眼睛,“阿初,小老兒不奢求你原諒我,我們神仙也沒有來生這一說,我去了,往事就散了,把寧子交給你,我才放心…”
良久,我輕開口:“好。”
聽到我搭了話,真人的身子慢慢透明,最後一點點化作微風。我伸了伸手想抓住,卻又重重放下,低眉感歎,又有一個人去了…最是人間留不住。
寧子的葉片抖得厲害,他自然知曉發生了什麼,我並未去安慰他,因為悲傷與離別都需得自己來承受。
坐到半宿,我將寧子端了起來:“走吧,我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