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時,便迎麵而來一股酸腐味,十分難聞。我掩住口鼻,走進屋中,將門閉好。來這一趟,也是為了解開我心中諸多疑惑。
李思嫆此刻怏怏的坐在床榻上,抬眸見我是我,倏地的起身,怒目而視,“你為何要害我孩兒!”
此刻她衣著甚是不雅,原本如瀑青絲亦是糟如雜草,毫無當日太子妃的豔麗之資。更不要提,她曾是當朝丞相長女,何等威風尊貴。
她的雙肩微微顫抖著,咬唇,怒目。
“那個孩子,本便不是阿慕的,如何留得。”
她一怔,頓時啞口無言。
“我今日來,不是羞辱你,更不是來激怒你,我隻是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李思嫆搖了搖頭,坐回床榻上,淒淒道:“你既已知道孩子不是太子的,為何不告我不貞,索性了結了我...他也癡傻,竟願意留著別人的孩子,戴了綠帽子也全然不在意...”
是了,阿慕願意留著那個孩子,隻我不願罷了。
我輕輕歎了一聲,其實,我並不知,李思嫆嫁給阿慕時,心中是否有絲毫情意。原本官宦女子,嫁娶本就不由自己。
且當時形勢,也不得不嫁。
“值得嗎?”
她神色忽變,抿起唇,目光堅毅的望向床榻對麵牆壁上的畫像。我順著她的目光瞧過去,那是一幅人像畫。
畫中所畫的,是一個十餘歲的女孩兒,麵容稚嫩姣好,綁著兩個馬尾髻,一身明豔的旗裝,頗是好看。
笑靨更深,沒入榕樹下。
畫中女孩兒,笑容燦爛,卻與李思嫆眉眼處有兩分相似。因我從未見過李思嫆有過這樣明媚的笑容。
“這是他為我所畫。”她喃喃道。
“他?”我疑惑出聲,他又是誰?
她嘴角上揚,彎成好看的弧度,笑靨加深,與畫中女子渾然一般。她抬起手腕,用手將額前糟亂的發攏在一起,夾在耳後。
“這世上,本沒有值不值得,隻有願不願意。我願意,傾盡一生為他而謀!”
“嫁公子,是為他;失孩兒,亦為他。這兩遭,我不悔。”
不悔。
不錯。
正是這二字,叫這世間的癡情女子,但凡入情,便決是再也不會回頭。
她為了愛一個人,嫁給一個自己根本不愛的男人,還要去和我相爭。在這宮闈之中,這樣的悲劇何其之多。
“你既早知道,他不會留下你腹中孩兒,不過是借了我的手罷了。這樣的男人,你何必留戀?”我輕輕搖頭,實在覺得世事無常,也委實覺得,一個男人要靠一個女人,而成就自己,實在不值一提。
“你不值得,也不該願意。”
聽過我的話,她便閉上眼,不再理會我。我隻好又長歎一聲,轉身意離去。臨走前,我又覺得總有些話沒有講,背過身,站了許久。
“李思嫆,我要離開了,往後,你多加珍重吧。”
“離開?”她微有詫異。
“是。”我頓了頓,緩緩道:“那個孩子,算我虧欠你的,但我亦不悔。此生你與我,不會再有相見之日了。”
她長長歎了一聲,“不,從此你我,互不相欠。此生,不再見了!”
“好。”
我拉開門,大步跨出。卻不知這一走,是生死兩相隔。年幼時,我同她喜愛相爭,事事都要比。後來才不多見了。
直至共事一夫。
若我二人不是生在敵對,不是生在官宦,不是嫁入皇族,大抵會幸運的多,也大抵會是朋友。
“良娣。”守在外頭的侍衛見我出來,立刻拱手行禮。
我擺了擺手,道:“好好照顧她,她好歹也曾是太子妃,不要太隨意了。找幾個人好生收拾屋子,每日膳食依照舊製,不可怠慢。”
“是。”
見他們應下,我便點了點頭,離開安榮殿。
次日天蒙蒙亮時,我便抱著尚在熟睡的未眠,出了暖春閣。走時行李不多,但總歸有一段路要走,東西備的齊全,便叫人喊來一輛馬車。
走前我叫奴才替我泡了一壺新茶,先置在馬車上溫著。
我抱著未眠走到長陽宮宮門外時,西琅寰已在馬車前候著,馬車上並無車夫。我望了幾眼,確定無人後,才道:“隻你在,車夫呢?”
他微微一笑,“在宮門口候著,這一段,我送你。”
料想他也不會將我如何,我便點頭應下,上了馬車。西琅寰便坐在車簾外駕車,走得極慢。
我在馬車內將茶壺掀開,放涼,又取了幾隻茶盞。
西琅寰一邊駕車一邊同我講話,這一路十分悠哉。
“我原想將你禁足,但覺著依你的性子,必定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答應過皇兄,這一生都會護你母子周全,如今看來,卻是要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