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爺頷首,將手中浸泡在密集酸液中的骨頭撈了出來,端詳著手中殘骨,平淡的:“人是最複雜的玩意,誰能把人看透,早就成佛升仙了,他張根娣看似膽怯懦,一點事情都害怕,可是誰能料到,他實則貪婪狡詐,會為了一點金錢,就將人推進深坑呢?”
在到人性陰暗的時候,這位已經活了古稀之年的老人並沒有流露什麼唏噓之色,研究人體大半生,老人已經閱遍了人情冷暖,人性複雜,看得多了,一般的事情,也就很難有什麼感覺了。
與金爺不同,杜和才接觸這些沒有多久,即使再服自己,也很難沒有影響,杜和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複雜,眼中平靜的,“可是我有些困惑。”
“哦?來聽聽,或許我這個除了經驗一無是處的糟老頭子會給你點有用的建議。”
金爺把那截骨頭放到培養皿裏,蓋好,笑吟吟的看著杜和。
杜和沉吟了一下,徐徐道,“無論是鬼手六子將我拖入賭局想讓我深陷其中也罷,張根娣買通鬼手六子套我的話也罷,亦或是那些犯人、看守,在得了我的好之後翻覆臉麵也罷,這些都是人之常情,下熙熙,皆為利來,他們為了利益而害無辜的我,這些,都是人性。”
金爺拉出另一張病床,躺了上去,閉目傾聽,過了一陣,似夢非夢的:“沒錯,都是人性呐。那你還有什麼疑惑呢?“
杜和眉頭緊蹙,凝望著花板上一道一道深刻發黑的裂紋,出神的:“所有人在麵對我的時候都是非好即壞,隻有一麵,我想不通的是,為什麼會有人一邊幫助你,一邊卻在想辦法害你呢?”
金爺緩緩張開了眼睛,滿是皺紋的臉上似乎有一種杜和看不懂的東西。
杜和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的背後會是您。”一句話完,杜和已經淚流滿麵。
這個才剛剛踏入成年人世界的年輕人,曉得世界上有好人,有壞人,也相信以真心換真心,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身邊傾心相信的好人、真心交流過理想的前輩,會有著讓他全然陌生的另一麵。
金爺的眼皮子一闔,眼底閃過的情緒沒有人能知曉,平靜的敲了敲煙袋鍋,金爺漠然開口:“你如何看破我?”
杜和閉了閉眼睛,幾乎沒法控製自己的聲調:“我不相信張根娣有那個膽子接裏爾克的錢,所以在把他打了之後,我將他催眠了。”
杜和拿出了口袋裏的一枚銅板,嘲諷的笑了一下,“我問遍了身邊所有知道名字的人,就是沒有提到您,可是在有人提到將他送到金爺那兒的時候,張根娣點了頭。”
“老河底子指引你的吧。”金爺盤腿坐了起來,從口袋裏又拿了一點煙葉出來,笑了笑:“你一個後生仔,哪裏想得到坑你的人裏頭會摻上裏爾克的力氣。”
杜和猛然握拳捶在床板上,吼道:“我從未想過會是你!為什麼?!我哪裏對不住你?”
“世間哪有那麼多的為什麼,能用嘴出來的東西,都不可信,你自己看到的東西,才是真的……”
到這,金爺咧嘴一笑,慢吞吞的將煙袋壓實,答非所問的:“後生,你學了一門好手藝。我以為這事會被我帶進棺材裏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