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屋內的布置十分奢華,楠木雕花大床,青銅鏡子,紅木圓桌,這一切都極盡奢華,宛若又回到了當年的親王府一般。她掙紮了一下,緩緩從床上坐起來,那男人似乎聽到了什麼,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背對著她淡淡地說道:“你醒了!”
男人的聲音極輕,卻讓金素梅的身體猛然一顫,她恍若隔世一般地望著眼前的背影,嘴唇嚅動半天,卻如鯁在喉,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這個聲音太熟悉了,無數次地在她記憶中回蕩,雖然幾十年過去了,甚至那個人的模樣在她的記憶中已經淡忘了,但是這聲音,卻刻骨銘心。
“雅圖,你還記得我嗎?”男人說著緩緩地轉過身,金素梅的心跳加速,“雅圖”是她兒時在親王府的名字,知道這個名字的人不多,而且這麼多年,從未有人這樣叫過自己,此時她可以確定眼前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阿瑪。
當男人轉過身的時候,金素梅見到站在自己麵前的,是一位滿臉風霜的老者。他臉上堆滿了皺紋,身體略微有些弓,嘴角下垂,但是眉宇間依然有一股讓人難以抗拒的東西,沒有錯,這就是多年前逼她離開親王府的阿瑪。
金素梅激動地從床上跳下來,淚水早已奪眶而出,她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阿瑪麵前,“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緊緊地抓著阿瑪的大腿,痛哭起來。她不能忘記多年前,她看著額娘的胸口插著那把匕首的場景,她更無法忘記的是,當阿瑪將匕首插進自己胸膛時她內心的絕望,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再看到他。
金素梅的父親用力將金素梅拉起來,然後緊緊地抱在懷裏,金素梅敏感的鼻子聞到父親身上所散發出的那種獨特的鼻煙味,那種熟悉的味道讓她將頭完全埋在他的懷裏,就像回到了小時候一樣。
大概有半個時辰的時間,金素梅才將阿瑪放開,她淚眼婆娑地坐在床頭,而阿瑪則將凳子搬到她麵前,同樣是老淚縱橫。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麼短暫,如白駒過隙,怎樣的年華似水也會變得白發蒼蒼。
“阿瑪,您……”金素梅感覺喉嚨有些哽咽。
老人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長出一口氣,緊緊握著金素梅的手說道:“你是想問當年我已經將匕首插進胸口了,為什麼沒有死是嗎?”
金素梅連忙點了點頭,多年戰戰兢兢的生活,已經讓金素梅養成了一種極好的素養,那就是在大悲大喜過後,能立刻恢複清醒。此刻麵對這個幾十年前在自己麵前自殺,現在又忽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父親,金素梅簡直是滿腦子的問號。
老人長歎了一口氣,目光柔和地望著金素梅說道:“雅圖,我對不起你!”
“父親,您怎麼這樣說?”金素梅緊緊握著父親的手說道。
“哎,這件事隱瞞了你這麼多年,是時候告訴你實情了!”父親長出一口氣說道,“這要從一個流傳於皇家的傳說講起了!”
大唐初年唐高宗李淵初建國號根基尚不穩定,但那時北方突厥卻兵強馬壯,一度從北方官道一路打到距離長安城池十餘裏的驛站,最後唐高宗李淵隻能屈尊進貢這才使得北方得以安定。
而到了唐太宗李世民執政之初,國力稍有改善,但前朝沉屙一時之間卻很難改變,突厥軍隊亦在北方騷擾不止,經常禍亂北方邊境。李世民對此深惡痛疾,卻隻能韜光養晦,直到國力日漸強盛,唐太宗終於開始征討突厥。
突厥一直生活在北地以遊牧為生,這個民族彪悍異常,對於大唐早已虎視眈眈,因此早有準備。李世民禦駕親征,所謂大軍未動而糧草先行,李世民起初並不曾想到這場大戰會持續如此之久,再加上運糧隊被突厥偷襲,幾十萬大軍的糧草岌岌可危。
當時原本運糧的官道早已經被逃荒的難民擁堵得水泄不通,從長安到北地原本半個多月的行程當時即便是兩三個月也走不到,而且路上時常會有突厥部隊偷襲。眼看糧草殆盡,軍心必定大亂,如若不退兵必然會造成嘩變,如果退兵那麼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會化為烏有。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自稱彭越的驅蟲師來到李世民的軍營之中,他剛來到寨門口就聽李世民在營房中喊道:“有高人來也!”外麵的護衛不明就裏,誰知李世民早已經披著衣服出了帳門,果然見一個鶴發童顏之人站在門口。
李世民將其恭敬地請入帳中,隻見帳篷之內有數百隻螞蟻整齊地排列成四個字“送糧人至”。李世民見此人雖然年過古稀卻依舊精神矍鑠,不禁問道:“不知先生有何辦法運糧於此?”
“不知陛下需要多少糧食?”老者恭敬地問道。
“三十萬擔足矣!”李世民伸出手說道。
“不知陛下需幾日運達?”老者再次問道。
“實不相瞞,軍中之糧隻夠半月之用!”
李世民此言一出老者起身便向外走,李世民連忙攔住道:“先生何故欲走?”
“陛下不以實相告老朽留在此處亦無益處啊!”老者淡淡地說完邁步便要向外走。
李世民連忙抓住老者的手臂道:“糧草之事實屬軍中機密,因此不得已而謊稱半月!”
李世民沉吟片刻說道:“也罷,軍中之糧現隻夠兩日之用,絕無欺騙!”
老者聽完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既然如此陛下需幾日將那三十萬擔糧食運抵於此?”
“當然是越快越好!”李世民扶著老者坐在椅子上說道。
“好,陛下今晚命軍士將糧倉立在距此兩裏之處,四周架起火把,明日必然會有三十萬擔糧食出現在糧倉之中!”老者笑著捋了捋胡子,“不過陛下要答應我兩件事!”
“如果真有那三十萬擔糧食,別說是兩件事,便是千件萬件朕也答應你!”李世民對於翌日現糧之事終究有些懷疑。
“第一件便是陛下命所有軍士今晚不論聽到糧倉出現什麼聲音都不要驚慌,更不可近觀。第二件便是不可將此事說與外人!”老者這兩個要求並不過分,李世民聽完便照著老者所說,當天下午命人在南麵兩裏之外建了一座足以盛下三十萬擔糧食的糧倉,四周全部點上火把。
當天下午老者便告別離去,李世民一直對於老者的話心存懷疑,這世上能做到此種地步的除神仙之外再無常人了。他邊想邊在營帳中一直等到子夜,卻並未發現任何動靜,如若有人運糧,那三十萬擔糧食必定是車馬喧嘩,而此時耳邊隻有呼呼風聲。他心中焦慮,想派人前去查看,轉念又想既已答應老者不去探查,如若去了豈不食言,於是便一直在營帳中左右躊躇。
子夜剛過忽然外麵陰風驟起,旗幟飛揚,一個士兵匆匆從門外跑來跪倒在地說道:“啟稟陛下,南麵的糧倉之處傳來震天的嘰喳之聲,恐是突厥偷襲來了!”
李世民心想必定是那老者的運糧之術,於是當即下令所有人嚴陣以待,不可邁出寨門半步,違者立斬不赦。這道嚴旨立刻在軍營之中傳播開來。李世民走到營帳外麵,隻聽那嘰喳聲果然是從南麵糧倉傳來,這聲音一直到東方放出亮光才結束。李世民立刻親率軍馬趕至前方的糧倉,遠遠地隻見糧倉前麵的草地早已被踩踏得如同一條通衢大道一般,道路上滿是細小的腳印。他來不及細觀直奔那糧倉而去,隻見糧倉之中已經盛滿了糧食,足足有三十多萬擔。他不禁仰天長歎道:“真乃神人也!”
正在此時,一個士兵匆匆而至,他氣喘籲籲地跪倒在李世民麵前道:“陛下,剛剛得到線報,昨夜有數十萬隻老鼠忽然從京城向此處狂奔而來,今晨在官道和草叢之中發現很多老鼠的屍體。”說著那個士兵將一個已死去的老鼠捧在手心。李世民見那老鼠雖已死去,但是老鼠的嘴被撐得比身子還要大,便命人將老鼠的嘴撬開,結果不禁一驚,滿滿一嘴的糧食從老鼠的口中落出來。
他一麵命人將糧草運入寨中,一麵帶著人馬向官道而來,隻見一路上死去的老鼠屍體有上千隻,道路兩旁的草叢早已被成群的老鼠踩踏得四處倒伏。當他大敗突厥之後便四處尋找那老者,隻是那人早已不知所蹤。他隻記得此人是一個驅蟲師,並且也遵循之前承諾不將此事昭告天下,隻是在臨終之前將此事密告於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