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光院的西側間裏,任氏坐在紫檀木牡丹雕花羅漢床上,冷著臉不發一言。
屋裏除了任氏右側還立著個四十多歲麵容和順的老嬤嬤,其餘丫鬟婆子們跪了一地,就連平日最得她看重的織錦也垂首斂眉跪在了不起眼的角落,整間屋子針落可聞。
良久,任氏才徐徐發問,聲音倒是平靜一點起伏也無,她道:“知道錯在何處麼?”
聽得任氏這問話,底下一眾下人沒一個膽敢開口的,跪在最前的兩個婆子和今菊銀芽兩個丫鬟更是嚇得臉色發白,身子顫顫發抖,越發把頭壓得低低的。
任氏目光在眾人麵前一一掃過,神色淡淡若無其事地對那老嬤嬤道:“方嬤嬤,她們不懂規矩,你來跟她們說道說道!”
這方嬤嬤長相雖和藹,可這做事卻是府裏最不講究情麵的一個,她又是任氏手底下使慣了的老人,如何不明白主子的意思,當下點頭應了,先是走前了兩小步,一下就靠近了前邊跪在的兩個婆子。
就這一下就顯示出這方嬤嬤的手段來,任氏說話時她站在羅漢床右側,低眉順目絲毫顯不出她來,若不故意去尋也看不出屋子裏還立著這麼一個人。而現下這麼輕巧地動了兩步就顯出她銳利壓迫的氣勢。
她一站定,當下就嚴厲道:“貴三家的,楊二家的,你們怎麼當差的?府裏的規矩記不住麼?服侍主子要盡心盡力,做事要謹慎認真,這兩條你們可知道?”
那貴三家的和楊二家的無法可想,隻是點頭答應道:“知道的。”
方嬤嬤板著臉,聽她們答應了神色也沒有絲毫鬆動,又道:“既是知道的,你們在姨娘跟前侍候,今日為何又生出這起子事來?”
那貴三家的和楊二家的悄悄互看一眼,聽了這問話都有些不服氣。貴三家的心想她們原是苦主,跟著抓了那兩個小丫鬟到東院裏來,可不就是等著任氏發落那兩個闖禍的小丫鬟麼。沒成想一進了屋子什麼話也沒說就跪了這半天。
她先前見任氏生氣,還瞥著今菊銀芽兩個暗喜。當下跪了就跪了,暗想等會兒任氏問起緣故她解說一下,冷眼看著那兩個小丫鬟倒黴也就是了。又沒成想,任氏摔了茶盞生過了氣,居然一句話不說直接讓方嬤嬤先教訓起她們來。
聽見方嬤嬤隻問她們,不問那今菊銀芽,貴三家的就更是不服氣了,心裏雖然忐忑,但也隻好咬了咬牙道:“嬤嬤可冤枉我們了!奴婢別的不敢說,做事從來都是最實誠的,先頭在花房裏當差,就想著盡興替主子侍弄花草,就是遇上大雨奴婢也是衝到雨裏搶著搬花盆的。後來得了太太賞識,派了奴婢到路姨娘身前侍候,奴婢感激太□□典,別的做不來,也隻好盡心當差……”
說到這,貴三家的瞅著空子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羅漢床上略略歪坐著的任氏,就這一眼沒看出來她什麼臉色,不由呆了呆,口氣也遲疑了些:“今日姨娘清早起來就見心口發悶,瞧著外頭落滿了雪倒是覺得清爽些,奴婢們也不好勸,隻好陪著姨娘出來走兩步,想來這大雪已經停了,姨娘身邊又有好些人跟著,之前也是順順當當的,今日自然也該是如此。就是沒成想……”說著一頓,眼睛斜著看向另一邊的今菊銀芽,“沒成想,就有這兩個毛毛躁躁的丫頭沒頭沒腦地猛的就撞過來!”
那楊二家的也見機磕頭喊冤:“太太,貴三家的當下伸手扶住了姨娘,奴婢生怕不及還跪在雪地裏用身子去墊著,這才沒出大事。實在不是奴婢們不盡心,是著實沒料到會出這樣的事啊。”
兩人借著回答方嬤嬤的話,連帶著又是表忠心又是辯解,還把早上事情給說了出來,盡是一股腦兒把過錯往今菊銀芽身上推了。今菊銀芽兩個聽了,更是麵如白紙,涔涔冷汗流了滿背,又不敢開口解釋,隻磕頭等著任氏懲罰了。
貴三家的和楊二家的這麼一通喊冤之後,瞥見今菊銀芽兩個的神色都有些得意,當下見好就收裝作害怕的模樣垂著頭,也等著任氏發話。
可惜她們倆等了半天,任氏也沒動靜,隻招了招手讓織錦重新上了一盞茶。織錦不動聲色就重新換上了另一套竹蘭菊梅的青花瓷茶具,捧給任氏的正是那蘭花樣式的一隻。雖說這蘭花跟木蘭不是一類,但任氏就因著這“蘭”字,最喜這套青花裏蘭花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