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的朗讀項目停了。爸爸媽媽一言不發,心情煩躁,一點兒玩的心思也沒有;孩子們也就早早地離開了。道晚安時的親吻像給了空氣,沒有任何反應;爸爸媽媽根本沒有意識到孩子們的吻,一個小時後他們才發覺孩子們離開起居室了。在這一個小時裏,最忙的是兩支鉛筆,夫婦倆一直把它們拿在手裏運籌帷幄。最後,薩利打破了沉默,興高采烈地說:
“太好了,艾萊柯!夏天咱們先拿出一千塊錢來,買一匹馬,一輛馬車;冬天再拿出一千塊錢來,買一架雪橇和一副皮雪橇障子。”
艾萊柯的回答既果斷又冷靜:
“動這筆錢?不行。這筆錢哪怕有一百萬也不能動!”
薩利深感失望,漲紅了臉。
“艾萊柯!”他氣呼呼地說,“咱們苦幹了這麼多年,一個錢掰成兩瓣花;如今咱們有錢了,總要——”
看到她的眼神柔和了下來,薩利就沒有說完。薩利的懇求打動了艾萊柯。她柔聲細語地規勸薩利:
“親愛的,咱們不能動這筆本錢,那不是好辦法。拿這筆錢的利息——”
“那也行,那也行,艾萊柯!你真可愛,你真好!利息也不少啊,咱們要是能花——”
“不能全花了,親愛的,不能全花了,不過你可以花一部分。不大不小的一部分。可是那個整數不能花——一分一厘都要拿去生利,利滾利。你說在不在理?”
“啊,在理——在理。當然在理。不過咱們還得等這麼長時間,六個月才能拿到第一筆利息哪。”
“對——也許還要晚一點兒。”
“還要晚,艾萊柯?為什麼?利錢不是半年一結嗎?”
“照那種辦法投資——是半年,可是我不願用那種辦法投資。”
“那你用什麼辦法?”
“賺大錢的辦法。”
“大錢。那好啊。接著說,艾萊柯。是什麼辦法?”
“投資煤炭。投到開新礦、挖燭煤上頭。我說,先投一萬打底。等咱們做起來了,一股可以送三股。”
“老天,聽起來真不錯,艾萊柯!到時候那些股值——能值多少錢?要等到什麼時候?”
“約摸一年吧。半年利息百分之十,到一年頭上就值三萬塊。我全都清楚,這張辛辛那提報紙上的廣告都寫著呢。”
“老天,一萬塊錢一年變成三萬!咱們把那筆錢都投進去,拿回九萬來!我馬上寫信,現在就投——明天就怕來不及了。”
他朝寫字台飛奔而去,可是艾萊柯攔住他,把他拉回椅子上來。她說:
“別暈頭轉向了。那筆錢不到手,咱們就買不了股,這你還不知道嗎?”
薩利的激情減了幾分,可他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
“可是,艾萊柯,那筆錢是咱們的了,你知道——而且馬上就要到手了。說不定他已經脫離苦海了。百分之百,現在他正打點下地獄的行頭呢。我想——”
艾萊柯打了個激靈說:
“你怎麼能這樣呢,薩利!可別說這種沒臉的話。”
“那好,隻要你高興,讓他戴個光圈上天堂也行,他怎麼樣和我無關,我隻是隨便說說。連句話都不許說啦?”
“可你幹嗎要說那麼可怕的話呢?你還沒死的時候,別人這樣說你,你高興嗎?”
“不高興。假如一輩子最後一件事就是送錢害人,他也別不高興。艾萊柯,別管提爾伯裏了,咱們說點兒實實在在的事吧。我看煤礦倒是值得把那三萬塊錢都投進去,這樣做有問題嗎?”
“把賭注全押到一邊——這就是問題。”
“如果這樣,那就算了。另外那兩萬怎麼辦呢?你想拿它們做什麼?”
“不用著急,我好好想想再決定。”
薩利歎了口氣:“要是你打定了主意,就這麼辦吧。”他又沉思了一會兒,說:
“從現在起,一年之內咱們就能用一萬賺兩萬。賺的錢咱們總可以花了吧,艾萊柯?”
艾萊柯搖搖頭。
“不行,親愛的,”她說,“在咱們分到頭半年的紅利以前,股票賣不出好價錢。你隻能花一部分。”
“哼,就能花那麼一點兒啊——還得等整整一年!活見鬼,我——”
“哎,沉住氣!也許用不了三個月就分紅呢——這完全有可能啊。”
“哦,那太好了!哦,謝謝你!”薩利跳起來,千恩萬謝地吻著妻子。“那就是三千塊錢啦——足足三千塊呀!這三千塊咱們能花多少呢,艾萊柯?大方點兒——說定了,親愛的,你就行行好吧。”
艾萊柯太高興了,高興得經受不住丈夫的壓力,答應拿出一千塊錢來——其實,理智告訴她花這麼多錢簡直是瞎胡鬧。薩利把妻子一連吻了六七遍,即使如此,也表達不了他的興奮和感激之情。這一輪感激和愛心攻勢把艾萊柯逼得遠離了節儉防線,在重新穩住陣腳以前,她又批給了親愛的一筆錢——兩千塊。按她的想法,這兩千塊錢是遺產裏還沒動用的那兩萬塊一年內可賺的五萬或六萬塊錢的一部分。薩利眼中閃爍著激動的淚花,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