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周庸佑自接得京電,即令親屬子侄趕速學習三兩月英語,好作隨員,待將來滿任,倒不難圖個保舉。那時正議論此事,忽又接得省城一封急電,忙令人譯出一看,原來是周乃慈發來的,那電文道是:“事急,知情者勒索甚緊,恐不了,速打算。”共是十五個字。周庸佑看了,此時一個警報已去,第二個警報又來,如何是好?
正納悶著,忽八姨太太宅子裏使人來報道:“啟大人,現八姨太太患病,不知何故,頭暈去了,幾乎不省人事,還虧手指多,得救轉來。請問大人,不知請那個醫生來瞧脈才好?”周庸佑聽了,哪裏還有心料理這等事,隻信口道:“小小事,何必大驚小怪,隨便請醫生也罷了。”去後複又把電文細想,暗忖知情者勒索一語,想又是佘子穀那廝了,隻不知如何方得那廝心足。正要尋人商議,隻見馮少伍來口道:“昨兒大人因接了喜報,著小弟籌若幹銀兩電彙進京,但昨日預算定的也不能應手,因馬夫人放出的銀項急切不能起回,故實在未曾彙京。昨因大人有事,是以未覆,目下不知在哪一處籌劃才好?因香港自去年倒盆的多,市麵銀根很緊,耀記那裏又是移不動的。至於大人占股的銀行裏,或者三五萬可能移得,隻須大人親往走一遭也好。”周庸佑道:“我隻道昨天彙妥了,如何這會才來說,就太不是事了!就今事不宜遲,總在各處分籌,或一處一二萬,或一處三四萬,倘不足,就與馬夫人商量。如急切仍湊不來,可先電彙一半人京,餘待入京陛見時,再隨帶去便是。”馮少伍說聲“理會得”便去,整整跑得兩條腿也乏力,方先彙了十五萬兩入京。
此時便擬覆電周乃慈,忽見馬氏出來坐著,即問道:“省裏來的電究說何事?”周庸佑即把電文語意,對馬氏說了一遍。馬氏道:“此事何必苦苦擔心,目下已做到欽差,拚個庫書不做便罷。若來勒索的便要送銀子,哪裏送得許多呢!”周庸佑聽得,又好惱,又好笑,即答道:“隻怕不做庫書還不了事,卻又怎好?”馬氏道:一萬事放開,沒有不了的。不特今時已做欽差,爭得門麵,難道往時投在王爺門下,他就不替人設法嗎?”說罷,周庸佑正欲再言,忽見港中各朋友都紛紛來道賀,都是聽得庸佑派往外國出使,特來賀喜的。馬氏即回後堂去。周庸佑接見各友,也無心應酬,隻略略周旋一會。各人去了,周庸佑單留徐雨琴坐下,要商量發付省中事情。推說來說去,此事非財不行,且動費一百或數十萬,從哪裏籌得?
原來周庸佑的家當,雖喧傳五七百萬之多,實不過二百萬兩上下,因有庫書裏年年一宗大進款,故擺出大大的架子來。今海關裁了,已是拮據,況近來為上了官癮,已去了將近百萬,欲要變賣產業,又太失體麵;縱真個變業,可不是一副身家,白地去得幹淨?所以想報效金督帥及送款佘子穀兩件事,實是不易。但除此之外,又無別法可以挽留。即留下徐雨琴商議,亦隻麵麵相覷,更無善策,正像楚國相對的時候。隻見閽人又拿了一個名片進來,道是有客要來拜候。周庸佑此時實在無心會客,隻得接過那名片一看,原來是汪懷恩的片子。周庸佑暗忖道:此人與我向不相識,今一旦要來看我,究有何事?莫不又是佘子穀一輩要來勒索我的不成?正自言自語,徐雨琴從旁看了那片子,即插口道:“此人是廣東翰林,尚未散館的,他平日行為,頗不利人口,但既已到來,必然有事求見,不如接見他,且看情形如何。或者憑他在省城裏調停一二,亦無不可,因此人在城裏頗有肢爪的,就先見他也不妨。”周庸佑亦以為是,即傳出一個“請”字。
旋見汪懷恩進來,讓坐後,說些仰慕的話,周庸佑即問汪懷恩:“到來有什麼見教?”汪懷恩道:“小弟因知老哥已派作出使大臣,小弟實欲附驥,作個隨員,不揣冒昧,願作毛遂,不知老哥能見允否?”周庸佑聽了,因此時心中正自煩惱,實無心理及此事,即信口答道:“足下如能相助很好,隻目下諸事紛煩,尚未有議,及到時,再請足下商酌便是。”汪懷恩道:“老哥想為海關事情,所以煩惱,但此事何必懮慮,若能在粵督手上打點多少,料沒有不妥的。”周庸佑聽了,因他是一個翰林,或能與製府講些說話,也未可定,即說道:“如此甚好,不知足下能替兄弟打點否?”汪懷恩道:“此事自當盡力。老哥請一麵打點赴京陛見,及選用翻譯隨員,自是要著。且現時謀在洋務保舉的多,實不患無人。昔日有赴美國出使的,每名隨員索銀三千,又帶留學生數十名,每名索銀一二千不等,都紛紛踵門求差使。老哥就依這樣幹去,盡多得五七萬銀子,作赴任的費用。惟論價放缺而外,仍要揀擇人才便是。”周庸佑聽到這裏,見又得一條財路,不覺心略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