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精心治療,老夫人的病大有起色,起碼不會一直睡著不醒,人也比以前有精神了許多,能認得人,隻是還無法正常的開口說話。雖知道自己當初認錯了孫子,可是對林瓏的疼愛還是隻多不少。不隻因為她可以治好自己的病,更多的是因為看著這個比小台年紀還小,獨自一人闖蕩卻無比樂觀堅強的少年,老夫人打心眼裏就對他充滿了憐惜。這樣好的孩子就該千嬌百護的被人疼寵著,而不是放他獨自流落在外,為生存艱辛打拚。
“沈公子,老夫人的病如何了?”裴鏡台和林瓏一直陪在老夫人身邊說話,直到她乏了,兩人這才退了出來。不想一直伺候在身的薛嬤嬤倒追了出來,詢問老夫人的病情。
“現在情況還算穩定,隻是想要完全康複還需要些時日。”對老夫人的病情,林瓏和裴鏡台一直諱莫如深,不願向外透漏,所以大家都以為老夫人隻是生了病而非中毒。再說,就連裴老爺見了林瓏都要繞道走,隻要是她不願說,別的人又豈敢多問。“其實,老夫人的情況比較複雜。”
“比較複雜?沈公子,您的話老奴怎麼聽不懂?還望沈公子可以說的詳細一些。”薛嬤嬤看著林瓏一臉神秘的樣子,趕忙也同她一樣,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
“其實,老夫人是中了毒。”
“中毒!”薛嬤嬤一驚,見林瓏正望著她,趕忙賠上笑臉。“沈公子,您是不是診錯了?老奴一直伺候在老夫人身邊,若是老夫人中了毒,那老奴必是第一個就察覺的,可為何......?”
“所以我才說老夫人的情況比較複雜呀!”林瓏一臉理所當然的回答道。“其實那毒倒是不難解,何況老夫人吸入的量也比較少,關鍵是因為,老夫人是位老人家,身子骨比不得年輕人,經不起折騰。雖然她中的毒不深,可奈何身子扛不住,現在隻要那下毒之人再加重一點分量,那必會要了她老人家的命啊!”
“啊?那,那,那沈公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
“當務之急當然是先給老夫人解毒重要。不出個三、五天,解藥我就研製出來了,等解了老夫人的毒再說。”
“沈公子,你可知那是什麼毒藥啊!可憐老夫人被人下了毒,我這伺候人的竟然不知,若是抓住了下毒之人,我必要他好看!”
“是西疆的五毒十味散,乃劇毒之物,人若是服用一定劑量,必當場斃命。”
“啊!誰這麼殘忍,竟要用如此劇毒之物來謀害老夫人?!”薛嬤嬤嚇得倒退了兩步,這才穩住身形,慘白著臉說道。
“唉!不管是誰,現在解毒才是最重要的。我告訴你,還望你能保守秘密,替裴少爺照顧好老夫人,千萬不能讓她再出事。”
“好,老奴一定好好照顧老夫人,請三少爺放心!”薛嬤嬤信誓旦旦的保證。
“那鏡台就謝過薛嬤嬤了。”裴鏡台拱手謝禮。
“這幾天估計他們會有所動作,你派人保護好你祖母。”在往回走的路上,林瓏僅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對裴鏡台交代道。
“嗯,我知道。”裴鏡台點點頭。對於他唯一的親人,他自是很上心。“你,最近,還好嗎?”
林瓏聞言一愣,忽而明白了裴鏡台的意思,勉強一笑。“我沒事,隻是心情不好,抱歉,害你們擔心了。”
的確,林瓏最近因為那個夢和街上看到的那一幕,已經有一段時間隻是獨自悶在房中了,見了人也不說笑。雖然該做的事她還是很認真負責,可忽然少了那眼中笑起來時的明媚風景,裴鏡台等人很是不習慣,想安慰卻又不知要如何安慰,何況她也沒給任何人安慰她的機會。
“你先回去吧!我想隨處走走。”林瓏對裴鏡台說道。
“也好。”
林瓏一路走的漫無目的,心中想著心事竟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她來過兩次的亭子處。抬頭望了一眼,見裏麵有人,便想著折身回去,卻不想竟有隱隱約約的哭聲傳進了她的耳中。聽這聲音,是位女子,好像還是她剛巧認識的。
待走近了,林瓏這才瞧清楚那女子是誰。裴雨萱,在裴府素來橫行霸道,嬌蠻任性,目中無人的五小姐裴雨萱。隻是,這會兒伏案埋首,梨花帶淚的真的是那個囂張跋扈的五小姐?
“你,你,你是來,看我笑話的?”林瓏正想走,就見裴雨萱抬起了頭,看到是她,哭咽著質問。
“你有什麼笑話可看的?”林瓏聳聳肩,坐了下來,上下打量了裴雨萱幾眼,這才說道:“人長得還算漂亮,妝也沒花,衣服穿得也不出格,渾身上下也沒有一點逗趣的樣子,我又為何要笑話你。”
“哼!還算你識相。”裴雨萱這才止住了哭泣,心情好轉一些。
“當然,我還能更識相些。”林瓏邊說便站了起來,明顯是要走的樣子。
“噯,你,能不能,陪我說說話?”裴雨萱見林瓏要走,情急之下拽住了林瓏的衣服,小聲的懇求道。
“......好吧!權當自己做了一回好人。與其看你憋著繼續難受,還不如自己委屈一回,當你的哭訴筒。”林瓏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豪氣凜然的擺了擺手。“來吧!”
裴雨萱被林瓏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慷慨就義樣的神情惹得經不住笑出了聲。“沒想到你這人還蠻好玩的。”
“我也沒想到啊!”
“你沒想到什麼?”裴雨萱疑惑的眨眨眼問道。
“我沒想到我竟然還會安慰人。”林瓏回答的理所當然。
“噗哧!”裴雨萱又忍不住笑出了聲。“你這話怎麼聽著那麼假呢!”
“真亦假時假亦真。”
“真亦假時假亦真......”裴雨萱品味著林瓏的這句話,喃喃自語:“難道娘對我的嚴厲其實是另一種關心?”
“什麼?你說什麼?”
“你可知父母一般是怎樣對待他們的孩子的?”裴雨萱不答反問。
“一般呀!多數就是娘親對孩子疼愛的比較多一些,父親則會比較嚴厲一些,這樣才不會把自己的孩子給寵壞。”
“那你說,如果一個娘親在自己不高興時就打這個的孩子,那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一種有可能就是這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二嘛......”
“第二種是什麼?”裴雨萱迫不及待的問道。
“二就說明她根本不在乎這個孩子。”
“原來真是這樣......”裴雨萱仿佛渾身徹底失了力氣般,跌坐在地上,默默流著眼淚。
小時候的種種就這樣毫無預兆的闖進了自己的腦海裏:她還記得自己五歲那年,哥哥搶了自己留給娘的糖糕,她一氣之下竟不小心將他推到了湖裏。後來,娘知道了,罰她在祠堂跪了三天。七歲那年,父親納了個年輕的小妾,她跑去娘那裏玩,沒想到娘正在摔東西發脾氣,一個花瓶就這樣砸在了自己的額頭上,那個疤,到現在還留在她的額頭上。十歲的時候,她偷跑出府去玩,在街上看到了別的娘親對待自己的孩子,那一刻,她知道她也想要那種對待,可回到府,隻迎來了娘的厲聲責罵還有懲罰。她記得那晚她哭得很慘,一直再追問伺候她的嬤嬤,娘為什麼不喜歡我?嬤嬤說,二夫人怎麼會不喜歡小姐,你可是她的親閨女,她不疼你還會疼誰?隻是裴府家大業大,二夫人雖整日操心勞力,但還是免不了落人口舌,所以自然會對小姐你的要求高一些。那時候,她的確信了,可總提不起精神,直到後來,因為哥哥搶了三哥裴鏡台帶給祖母的禮物,所以他們打在了一起,誰也不讓誰,她跑去勸架,被哥哥一把推開,傷了胳膊,三哥過來想要拉她,正好被娘和父親看見。那是唯一一次,娘主動跑過來關心自己,對她噓寒問暖。父親打了三哥,她想要上前說明,卻被娘給拉住了。後來的後來,她才發現,娘總是針對三哥,所以,她後來也變得和娘一樣,喜歡有事沒事就針對三哥,即使受傷也沒關係,因為她知道,隻有這樣,娘才會對她多些關注,多些關心。可是現在,心中僅存的那一點美好願望也化作了泡影,原來,娘從來都不在乎自己。嗬!多麼好笑的笑話,怪不得能騙人很久。
“你怎麼了?沒事吧?”
裴雨萱被淚水迷蒙的雙眼看到了林瓏眼中真實的關切和擔心。原來還是會有人關心她的,不是自己的親人,不是自己的仆人,而是那個,自己明知道他是三哥的朋友還要爭鋒相對,隻為贏來娘的關注,自己還曾把她視為仇人的人。多麼可笑,又多麼的諷刺!
“沒,謝謝你!我,對不起!”裴雨萱搖著頭,笑的淚流滿麵。
“沈兄弟,原來你在這啊!害我半天瞎找。”
林瓏一路回想著剛才裴雨萱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謝謝你,對不起?謝什麼?又在道什麼歉?難道是上次落水之事?可明明吃虧的是她,她有什麼好對不起自己的?聽見聲音,抬頭看去,見是劉同。“劉大哥,可是有事?”
“沒事沒事。”劉同趕緊擺擺手,忽又意識到不對,又趕緊搖搖頭。“有事有事。”
“劉大哥,那你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啊?”林瓏無奈的笑笑。
“噯,我沒事,可是三少有事。”劉同說完,這才意識他的話還是有問題,便又自打了一個嘴巴子。“看我這不會說話的嘴!不是三少有事,是三少找你有事。”
“什麼事?”
“我也不清楚。三少隻讓我告訴你,說他在馬廄那等著你,不管多晚。”
“哦。馬廄在哪?”
“我領你去。”
裴府地方大,景致好不說,就連馬廄也建的相當的好。一路鋪開來的青石子路,整齊劃一的廄棚,還有精神氣十足的馬兒,真真是看著也很養眼。
“沈林,這邊!”
林瓏循聲望去,果見裴鏡台在廄棚裏,正往出走朝她過來。“你找我有事?”
“嗯。”裴鏡台應了一聲,待回頭看到兩匹馬被牽了出來,這才轉向林瓏問道:“喜歡哪個?你先挑。”
“騎馬去哪?”雖然在問,可林瓏還是十分順自己心意的先挑了一匹,牽在手裏。
“去了你就知道了。”裴鏡台見林瓏這樣,心下很是好笑。這少年一點也不扭捏作態,做事全憑自己心意。
“那我們走吧!”林瓏已經率先跨上馬背,拉著韁繩一副要走的樣子。
“好。”裴鏡台搖頭失笑。跨上馬蹬了蹬,馬兒便順從地朝外走去,林瓏趕緊駕馬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