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願目視,耳力自然更強,聽到那人仿佛被帶到自己牢房的對麵,一陣鐵鏈聲響起,睜眼一看,那人已被結結實實得捆在一根柱子上,雙目圓睜,仍在破口大罵,旁邊的那胖獄卒則是一邊回罵,一邊劈裏啪啦地抽個不停。
殘陽心念一動,發現那人年紀與自己相仿,臉廓方正,身材高大,濃眉大眼,並不像是中原之人。而他身陷囹圄,又受酷刑,然而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精光四射,暗暗點頭:“這倒是一條硬漢子。”突然又想到自己,已經半死不活,相對之下,心中一痛,大感自慚形穢,不由得重新閉上雙眼。
過了一陣,那胖獄卒仿佛終於打累了,喘著粗氣道:“好,你還嘴硬,看看你還能硬多久。抬水來!”周圍人應一聲,不多時,拎來滿滿一桶水,那胖獄卒拿過一大包鹽,撒到水中,“呼啦”地潑到那人的身上。鹽水一觸及身上的道道血痕,那人隻覺得渾身傷口如萬蟻噬咬,痛徹骨髓,不由得大聲慘呼,呼聲久久回蕩於這昏暗的地牢,淒厲無比。那胖獄卒仿佛十分滿意,笑道:“爺爺怕你化膿,給你身上消消毒,你要是給爺爺跪下來磕頭謝恩,爺爺就讓你少受點皮肉之苦。”那人咬牙切齒道:“你這一條狗,也敢跟我耀武揚威,等救我的人一到,我定要把你四肢廢盡,讓你死的無比難看!”那胖獄卒哈哈大笑:“你以為你那一幫烏合之眾還能找得到你?少作白日夢了,來到爺爺這裏,就給我老實安分點。看到對麵那條死狗沒有?”說罷鞭梢一指殘陽,“像他一樣,乖乖的連叫也不叫一聲,那就萬事大吉,你的日子也就能舒服不少。每日還能好肉好菜伺候著,你自己看著辦吧,哈哈哈哈。”說罷一揮手,帶著眾獄卒散去。
殘陽聽在耳中,心中如萬千針刺,悲憤難言。他自小以來,欺淩喝罵不知受過多少,然而此等屈辱,今日還是頭一回嚐到。隻覺得渾身發抖,雙拳緊攥,骨頭“喀喀”作響。對麵那人鹽水加身,疼痛未消,仍兀自呻吟著。聽到對麵異響,那人忍痛問道:“兄弟,你是怎麼被捉到這裏來的?”殘陽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搖了搖頭。那人納悶,但看到殘陽沒有被綁到柱子上,身上又沒有鞭痕,心下以為當真像那胖獄卒所說,這家夥棄了尊嚴不要,委曲求全,隻為了不受皮肉之苦,心中鄙夷之意大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殘陽內心翻江倒海,五味雜陳,迷迷糊糊睡去,直到不知過了多久,又被對麵的鞭打和喝罵之聲吵醒。
眼睛幹澀無比,不願睜開,耳中聽到那胖獄卒氣急敗壞的吼道:“你這個賤骨頭,老子再問你最後一遍:到底要不要跟我們合作!你若是還不答應,老子自有一百零八道酷刑,讓你一道一道嚐過!”那人仿佛看到胖獄卒猙獰的麵孔,大笑不止:“哈哈哈!你這狗賊終於露出本來麵目了嗎?!我納察速裏是什麼人,豈會受你們的威脅!你們自己看到某些中原人貪生怕死,連尊嚴都可以不要,就以為納察罕的男兒,都像你們一樣窩囊嗎!你們困得住我,打得了我,但想讓我向你們低頭,除非天地倒轉過來,否則就是妄想!要是我納察速裏死了,我的臣民總有一天會踏平你們中原大楚,我的靈魂就在天上,看著你們這一個個鼠輩被我們納察罕的英雄們撕成碎片!”說罷大笑不止,一股威猛之氣噴薄而出,那人已被綁了整整一夜,然而不但沒有絲毫萎靡,反而這一通話說出,那直上雲霄的豪氣直教眾人皆盡失色,不敢仰視。
胖獄卒氣得渾身發抖,但那人怒目圓睜,狠狠地瞪著自己,心中咯噔一下,不禁後退兩步,冷汗直冒,強笑道:“好好好!老子也懶得動你,你是天神下凡,不食人間煙火是不是?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得住幾天!不許給他吃喝,讓他好好受著去!”眾人仿佛早就被那英氣所懾,一聽此言,紛紛退去。一時間地牢之中安靜無比,落針可聞。
然而殘陽心中卻被掀起了驚濤駭浪,那人方才的一字一句,如擂鼓之槌,一下一下重重砸在他的心上,隻砸的他天旋地轉,冷汗直冒。腦中嗡嗡一片,回響的全是那一句:“你們自己看到某些中原人貪生怕死,連尊嚴都可以不要……”我是那樣的人麼?我是不是真的貪生怕死?眼下人不人鬼不鬼,內傷未愈,疾病纏身,行屍走肉一般倒在這裏,可還有半點尊嚴在麼?猛然抬起頭,正對上納察速裏的目光,鄙夷、不屑……隻看得殘陽心中一團怒火,慢慢地燒到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通紅,突然跳起來,歇斯底裏的朝納察速裏大吼道:“你憑什麼說我貪生怕死!你以為老子真的不敢死麼!老子來到這裏,就沒打算活著出去,死了又怎樣?!一了百了,有什麼不敢的!?”直吼得自己嗓子嘶啞,牽動內傷,疼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