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1 / 2)

老人原本熟悉的嚴肅麵容被一遝印過的冥香灰紙遮蓋著,有些恍惚的柯以然自己都驚訝於自己的平靜,伸手揭開那遝香火味道濃重的紙張,人群之中有人立刻有人隱隱嫌惡的轉開了眼,老人摔倒的時候因為臉朝下磕在了磚石砌成的門檻上,出了血的皮膚看起來鐵青又染著血的腥黃,旁人看起來不覺有幾分猙獰不甘,很是怕人。半睜著的眼睛已經渾濁了眼白,眼眶深深凹陷下去,青白的嘴唇也微微張開一條縫隙,似乎在掙紮著要說些什麼未完的話語,柯以然濕潤的目光溫溫軟軟的,是有點討喜撒嬌一般的聲音,雖然喉嚨沙啞的讓人聽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厲害,她像是無數次回家見到老人的那樣,低聲喚道:“奶奶,我回來了。”老人始終沒有閉上的眼睛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募然奇異的緩緩閉上了,嘴唇也釋然般的合了攏。

柯以然放下厚厚的香灰紙再嚴嚴的蓋好,走到遺體正麵,穩穩的扣頭到地。

四周的人群更是一片寂然然後嘈雜,有人小聲的議論著,“哎,這看吧,果然還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孫女。”有人應和道:“說的倒是,隻不過這小孫女回來了生養了幾十年的兒子卻沒有回來,這才是造孽呀...”一個驚訝的聲音接著響起,“不會吧,聽說大奶奶家的老大有出息的很,豪車別墅的,怎麼會連自己親媽死了都不回來看看。”一聲嗤笑傳來,“正因為有了錢就忘了老本唄,這年頭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有錢人才是事情多啊...”聲音緊接著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你嫁過來的時間晚,好多事情都不知道,這老大安固林啊和原來的發妻早就離了婚,還為這事和大奶奶鬧得不是些脾氣,現在早就另娶了媳婦還又生了一個小兒子,這小孫女也是爸媽離婚後就一直和大奶奶過了很多年,隻不過後來被她爸爸給接走了,哎,也不知後來怎麼的,這小孫女就沒有回來過了,這還是走之後第一次回來,誰知道老人家就會這麼去了。”

幾人還在嘰嘰喳喳的議論著,一個黑黝黝的敦厚男人過來拍了拍那女人的肩膀,把她扯到一邊,“秀蘭,讓你不要整天在那裏亂嚼舌根子你怎麼就是不肯聽。”叫做秀蘭的女人長臉一拉,黑著臉不滿的說道:“我什麼時候嚼舌根子了,不就是閑著隨便說幾句麼,你怎麼這麼煩,那邊棺木準備的怎麼樣了,趕緊去忙你的去,管我。”說完便轉身去了別處,男人暗罵一聲,這臭女人的壞脾氣真是糟透了,也隻能皺著眉也走掉了。

“什麼事?”柯以然看了一眼手機屏幕,聲音顯得清清冷冷的,不熱絡也不疏離,但是向來溫和眼睛裏卻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電話那邊頓了頓,茲茲的電流聲音分明微不可聞此刻卻也顯得十分刺耳,然後輕小的歎氣聲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刻意壓製下的威嚴中帶著些指責的意味,“然然,怎麼說我也是你爸爸,你怎麼能用這種態度和我說話呢?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柯以然眼神明滅間,用力掐碎了手中已經風幹的浸了香油的長明燈棉芯撚子,忽然輕輕的笑了笑,嘴角的弧度隱藏在搖曳著的昏黃燭焰裏麵,看不甚清晰,像是濃稠的黑暗中隔著一層纖薄帷幕裹上亮光的紙質剪影,濃鬱又令人心悸的詭異,聲音也沁在了細香燃著的青色煙氣裏,“父親,你說什麼?能不能再說一遍讓我聽聽。”

安固林在電話另一頭有些煩躁的點燃一根煙,狠狠抽了兩口,皺著眉頭平複著心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火氣,他這個女兒永遠都是這麼有本事,總能幾句話就能讓他忍不住的發怒,忽然又想到一些什麼事情,臉上的陰沉散了散,盡量平靜下心裏的鬱積,才接著說道:“我明天一早的機票,應該晚上就能到。”

柯以然執著白蠟的手指停了停,又緩慢的湊過去觸在微閃的燈撚上,沾了香油的燈撚綿延著淡紅色火焰,瞬間便燃的明亮了幾分,耀的人幾乎眼花,這才直起身體,一個字一個字的帶著淩遲一般的殘忍意味,很平靜的說道:“你來幹什麼。”明明是疑問的句式,但是卻用著陳述的語氣,毫無絲毫情緒波動,垂頭躬身在鼎爐裏續上三根短香。

柯以然背脊挺直著屈腿跪在棕墊之上,繼續著說道:“父親,你一定不知道我現在就站在安家宗室裏麵,眼前就擺著大安家列祖列宗每一代的牌位,而且...”

安固林手心裏起了些黏膩的汗漬,就連背心都是冷冷的,目光晦暗的聽著她的大女兒那平板漠然的女聲毫不在意的溫言說著讓他快要全盤崩潰的話語,“他們都在這裏,他們一直看著,所以請告訴我,你的回來是為了什麼。”

嘟嘟嘟的電話掛斷聲音冷冰冰的傳來,柯以然麵無表情的將手機放進衣兜裏麵,端正恭敬的扣了幾個頭,斂神垂眼,雙手合十著躬了躬身,附低下去,輕聲言道:“上稟,高家長孫安固林明日前來拜祭,冒然前來還請各位切莫見怪,孫女安以然告退。”額頭感覺到地板瘮人的涼意漸漸流淌了過,才慢慢起身站直,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