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完整的個人故事,沒有連貫的細節講述,沒有多少戲劇化的個人經曆。對於那場將騰衝化為焦土的慘烈戰役,所有老兵們的記憶都大同小異。鮮血洗滌之後,殘留下來的,隻有一個“慘”字。
在1944年秋的騰衝,究竟是什麼使得這些身經百戰的老兵們的記憶,幾乎同時發生了混亂?又是什麼給所有參加過這場焦土之戰的老人們,留下了如此慘烈的印象?
遠征
親曆者
閆廷春——時為中國遠征軍第六十六軍士兵
李鎮春——時為中國遠征軍第五軍戰士
楊鴻恩——時為中國遠征軍第二十集團軍後勤總監部運輸處第一分處少校主任
這是我接受“滇緬係列”後最早入手的一集片子,如同它的名字一樣,這也是我在“抗戰”之後,又一次“遠征”的開始。幾乎沒有多想,我就確定了它的內容——1942年中國遠征軍第一次入緬作戰。
理想跟現實往往是有差別的,這一點我從未懷疑。但當我真正開始走近那場發生在69年前的異國之戰時,遇到的困境與尷尬,還是超出了我的想象。69年的時間,磨滅了太多的資料與故事,留下來的,隻有幾張模糊的照片和老兵們殘缺的近乎混亂的記憶。
閻廷春的故事是從一次莫名其妙的爆炸開始的。雖然已經記不清自己連隊的番號,但對於那塊金光閃閃的“金子”,老人至今仍難以忘懷。在詢問了軍事專家之後,有關那塊“金子”的故事最終成為了這集片子的序幕。在老人的記憶中,69年前的那次遠征,是從一係列意外開始的:爆炸的“金子”,車禍中喪生的孩子……種種一切仿佛都在預示著什麼。但戰士們還是去了,唱著歌,邁著有力的步子。哪怕前方的戰場是如此的陌生,哪怕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將客死異鄉。
講到遠征軍,戴安瀾無疑是必須提起的人物。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位38歲的年輕師長似乎成了中國遠征軍戰史中,最引人注目的將領之一。照片上的戴安瀾總是微笑著,清秀的臉龐透著一絲儒將風采。戴師長的戰功毋庸置疑,同古城中的12個晝夜足以證明一切。在家人的回憶裏,出征前,將軍離家的那一天是如此的平常:出門、上車、揮手、離去。惟一不平常的,是汽車啟動後,將軍對孩子們那深情而無言的一瞥——那是他與自己珍愛的家人最後一次分別。如今,曾經年幼的孩子已入暮年,將軍的骨灰在青塚之下默然無語。墓前的戴安瀾雕像仍在微笑,仿佛剛剛從遠方凱旋,唱著歌,邁著有力的步子。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杜甫《蜀相》
編導劉元
1942年3月,滇緬公路畹町橋路段上,中國遠征軍的車輛排成長隊。第六十六軍戰士閆廷春和戰友們在路邊發現了一件奇怪的東西,它很沉,而且發亮。大家討論起來,有人說這可能是金子。從來沒有見過金子的閆廷春有點激動,把這東西拿過來,想要好好研究一下。他把這東西放在石階上,用槍托砸它,要看看它是否有金子的硬度。
閆廷春是貴州貴定人,1936年應征入伍,1942年3月隨第六十六軍編入中國遠征軍。這一年,他23歲,滿身活力,單純得像個孩子。
“金子”在閆廷春的槍托下猛然發出一聲巨響,炸開了,震落好些屋頂的瓦片。原來,這是一顆地雷。幸好它沒傷到人。
“闖禍之後,連長很生氣,他要把我調到團部當勤務兵。”閆廷春回憶說。他不願去團部。在他看來,在團部伺候長官遠沒有上前線有意思。他跟連長表決心:“我要打仗。”連長也就依了他。
在這支滾滾向前的隊伍中,像閆廷春這樣急於求戰的軍人還有很多。就在遠方,一個陌生的戰場正等待著他們。他們沒有想到,這將成為一場終其一生的遠征。
出發:老百姓送來口糧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幾個月之內,日軍橫掃東南亞各國。
1942年1月中旬,在第三次長沙會戰中,第九戰區炮兵第一旅占據嶽麓山陣地,戰鬥最激烈的時候,炮彈告罄。第九戰區長官部電告重慶,軍政部回答:“炮彈尚在仰光(緬甸首都、海港)待運。”
國民政府外交部長宋子文驚呼:“倘若日寇進犯緬甸,斷我賴以生存之滇緬路,我後方軍民則無異困守孤城,坐以待斃。”[張歡:《龍行滇緬——中國遠征軍作戰簡史》,《南方人物周刊》2009年第10期。]
此時的中國,抗戰進入最艱苦的時期:大半國土已經淪陷,全部出海口都被日本占領,滇緬公路成了唯一的外來物資輸送渠道。緬甸,曆史上中國的附屬國、英國的殖民地,此時成了抗戰大局中的戰略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