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東京城的玉石街有一家“萬興客棧”。客棧的門臉不大彰顯,院子裏卻是十分寬綽,縱深五層跨院,六十多間客房。傳說是前朝某個官員的住宅,後來家道敗落出讓了,幾經轉手,做了客棧。
夜色漸漸深了的時候,長須漢子進了客棧。他已經在這裏住了十五天。長須漢子與值夜老板點頭笑了笑,徑直去了房間。推門進去,屋桌上已經擺放了幾碟小菜,一壇啟封的老燒。房間裏飄蕩著酒香。那個揀了玉佩的大漢正在飲酒,見長須漢子進門,便招呼道:“玉堂弟呀,快坐下喝幾杯,真是老窖藏呢。”
長須漢子去了麵具,摘了假須,果然是白玉堂。
白玉堂訕笑道:“子林兄,你果真是一日不可無此君呀!”便與大漢對麵坐了。自取了酒杯,斟滿了,舉杯示意,自飲了一杯。
大漢已經飲得半酣,笑嘻嘻看著白玉堂,目光有些迷離。他名叫秦子林,是白玉堂早年做殺手時交下的朋友。白玉堂這次到東京的第一天,二人竟然不期在街中遇到了,真是緣分呢。多年不見,二人自是有一番深情敘舊。秦子林便領著白玉堂住進了這家萬興客棧,二人抵足而眠,不亦快哉。秦子林能與白玉堂聯袂演出這一出“懸賞玉佩”的好戲,便在情理之中了。
白玉堂道:“子林兄,這家萬興客棧,環境幽雅,適宜起居呢。我來過東京多次,真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客棧呢。”
秦子林搖頭笑道:“你卻是孤陋寡聞了。東京城乃商埠之最,萬興客棧隻算作了中等。上等客棧我也數不過來呢。”
白玉堂歎道:“想不到呢,幾年間東京變得如此繁華,更冒出了許多富豪。聽說有個田仿曉好了得,城中買賣,近半數都在他的名下。”
秦子林點頭:“宋遼兩國業已停戰,國泰民安,東京城自然是繁華景象了。出幾個富豪是在情理之中。你說那個田仿曉,確屬東京城第一富豪。”
白玉堂感慨:“有錢是件好事呢,錢能給人帶來許多快樂呀。”
秦子林譏笑:“像你白玉堂在順風酒樓揮金如土,更是一件好事,也給你帶來了許多快樂呀。”
白玉堂舉杯笑道:“子林兄呀,那個貪財的老板,想必一連幾日捶胸頓足,悔恨得想撞牆呢。這一杯酒,且算作是傷心酒,白某替他飲了吧。”便一飲而盡,哈哈笑了。
秦子林笑道:“他絕對想不到呢,他設了賭局,贏了張姓的酒樓,才幾天的工夫,卻又著了我們的道兒呀!”
白玉堂點頭說道:“我也真喜歡上‘順風酒樓’那四個大字了。雄渾厚重,或許真是顏真卿的墨寶呢。”
秦子林歎服道:“玉堂弟呀,你詩琴字畫,件件通曉,江湖中罕見呢。我是個粗人,能與你結為兄弟,有些高攀了呀。”
白玉堂擺手笑了:“件件通,件件鬆。子林兄呀,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就此打住!”他起身出門,喊了一聲:“小二哥,喊那張姓的老者進來吧。”
小二在院中答應一聲。不一刻,便引來了一個穿著灰布長袍的老者。他即是順風酒樓原來的張姓老板。因為嗜賭,入了人家的局,便把酒樓輸了。張老板進門,見了秦子林與白玉堂,就要跪拜,秦子林忙上前攙了。
張老板長歎一聲:“多謝二位恩公了,如若不是二位援手,那酒店必是要姓馮了呀,我還有何臉麵去見祖宗呢?”
秦子林取出五千兩銀票,遞給張老板,叮囑道:“張老板呀,切莫再賭了,財大氣不可粗,得意形不可忘呢。”
張老板迭聲道:“記下了,真記下了。”話說著,卻不肯接那五千兩銀票。
白玉堂愣住:“老丈何意呀?”
張老板歎道:“順風酒樓也就值三千兩銀子。我想二位設計費心,也必會破費了銀子,留下兩千。也算小老兒孝敬……”
白玉堂冷笑了:“張老板,你以為我們是貪財的人嗎?”
張老板呆住了。
秦子林淡然笑了:“張老板,其實我們一共賺了那姓馮的五千五百兩。我們已經扣下了五百兩,抵了我們那幾日去順風酒樓的消費,還有剩餘呢。你莫要多說什麼。我們若貪財,這五千兩銀票豈能給你?你快走吧。”
張老板感慨地長歎一聲,目光重重地看了白玉堂一眼。他深深揖了一禮,便出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