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野馬似的寒風,狂奔了一夜之後,終於在清晨的時候疲憊了,步伐漸漸弱小了下來。

白玉堂出門了,騎著那匹跟隨了他十幾年的白馬,奔向了城郊的歇馬山莊。白玉堂感慨自己坐下的這匹白馬的確老了,腳力已經大不如以前。白玉堂曾想過換一匹坐騎,可是每每有了這個念頭,他卻又放下。這匹坐騎已經隨他多年了,他不想離去它。每在這時,白玉堂感覺到自己這些年漸漸變得有些戀舊了,而戀舊的人是不是有了些許老氣?老氣橫秋常常跟年齡關係不大呢。

十幾天前的一場飄然而至的大雪,使城市蒙上了一層潔白的銀衣。天已經放晴了幾日,雪卻仍然沒有化盡。在這冰雪天氣裏,官道上仍然車馬聲喧,往來客商依然不減。

這大名府的人真是越來越多了。現在朝廷對遼國作戰已經停止,沒有戰亂,市麵上又雨後春草般地繁榮起來了。而且,白玉堂細致地發現,大名府城內的繁華速度十分驚人,似乎天下所有的商家都湧進了大名府。街上有人講,現在大名府城內,每五個人中,就有一個外來的經商者。白玉堂決不相信這個數字,他知道,實際上經商者比這個數字還要多。白玉堂兀自生發出一些隱隱的不安。他總是感覺,大名府湧進來的人實在是多了些。不管是什麼理由,無論哪一個地方,如果在很短的時間內闖進來太多的人,總是讓人有些心神不安。

(人滿為患,不僅僅是講治安的問題呀!住房緊張、就醫困難、子女入學無門、交通天天堵塞……種種。白玉堂想的當然不是這些。白玉堂想什麼呢?)

最近大名府街頭巷尾都傳著一個消息,四海商行的穆天亮老板要舉辦婚禮了。這是一個氣派大極了的婚禮。據說穆天亮已經包下了城內所有的飯店。屆時,全國與穆天亮有聯係的客商都會趕來慶賀。白玉堂猜測,一些向城中去的客商,也許就有提前到穆天亮家送禮的。攀附富貴,或許是人之常情。攀附者榮耀,富貴者,則顯赫,而白玉堂對這種顯赫不以為然。他總是感覺那些富商,有了錢就要把一些諸如結婚生子或發喪出殯這類人生尋常的事情,搞得門庭若市,熱鬧喧天,大概都患有心理上的疾病。或許都是一種骨子裏很自卑的東西在作祟。

自卑與顯赫從來都是一對孿生兄弟。

白玉堂之前來過兩次大名府。第一次是十多年以前了,那是春天的季節,那時白玉堂來大名府,就是遊玩。他至今記得那次的遊玩很是盡了興致。三年前再一次來大名府,是夏天的時候,他協助盧方蔣平來緝拿一個江洋大盜,那是一場血戰,白玉堂做的十分辛苦。而這一次卻是冬天來到了大名府。想一想自己,已經做了近十年的遊人,一轉眼就到了中年。回首一些往事,就像是在昨天剛剛發生的一樣。白玉堂每每心念至此,便稍稍有些悲涼,總能感覺到人生的短暫。

大名府城西的郊外五裏處,便是歇馬山莊。山莊坐落在一片荒野裏,這是一個廢棄了很久的莊園。據說,這裏曾是一個開國將軍的別墅,極是繁華熱鬧了許多年。將軍的後人,也曾經努力保持過一段山莊的持續繁華,但是,終究沒有逃過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鐵律。二十幾年前,這個園子的主人得罪了朝廷,落得滿門抄斬。莊園落到了太宗的妹妹手裏。那時這位皇姑年齡還小,後來皇姑年齡大了,就常來這裏小住。五年以前,皇姑突然暴病而亡,之後,莊園著了一場大火。皇姑的家人也就四散去了。火災之後的莊園,變成了一片廢墟。曾經繁華一時的莊園,漸漸成了無家可歸的乞丐和野狗們幸福的居所。白玉堂在山莊前下了馬,他突然有了一種上當受愚弄的感覺,那個神秘的留柬之人,會不會是一個無聊的惡作劇者呢,在這樣一個寒風呼嘯的季節,誰會來這荒郊野外的一個荒涼的山莊裏彈琴說藝呢。他想著,大步走進歇馬山莊。他是按照留柬中所說,到了指定的地點。四下看去,山莊裏一片破敗,株株敗草,在斷垣殘壁上瘋瘋地長滿,野風放肆地在破敗的莊園裏亂竄亂跑。在這裏會麵?留柬的人如果不是惡作劇,那就是搭錯了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