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嶽琳在炭盆邊上打了好多嗬欠都要閉上眼睛睡著了,終於聽到外頭一聲喚,“出來!”
嶽琳出得外間。人都走了,將軍獨自撐肘坐在案前,案上擱著一盅茶,貌似剛泡的,白飄飄冒著熱氣。
嶽琳走上前,一點不客氣,低頭問他,“這茶能給我喝嗎?”
“嗬”,將軍諷她,“你倒是不挑。”
“知道你們這兒是什麼地兒,要什麼少什麼的,不過,”嶽琳一屁股坐到他暖和的榻上,懶洋洋,“你這榻是真暖和,一軍營的炭都擱你這下頭了吧。”
將軍隻瞧她粗魯的動作,也不做聲。
嶽琳端著茶杯暖手,擺出友好的姿態笑看他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嶽琳,將軍姓甚名誰呀?”
“你叫嶽琳?”
“恩,嶽琳。”嶽琳早就猜到這個巧合,低頭飲一口熱茶,肯定答複。
“嗬,”將軍覺得老天開的這個玩笑確實好笑,他抬起右手摸了幾下鼻梁,順手就撐在頰邊,看起來頗隨意地告訴嶽琳,“在下姓王,名忠嗣。”
“什麼?!”
嶽琳一激動,驟然起身,竟打翻了手中茶盞。熱水燙得她跳開兩步,她竟顧不上,幾步衝至跟前,兩手撐案,居高臨下問,“你說你叫什麼?”
將軍仿似沒看到她倉皇失態的舉動,保持慵懶的姿勢一動沒動,隻是抬頭看著她的眼睛重複一遍,“在下姓王,名忠嗣。”
天哪!他是王忠嗣!
王忠嗣何人,唐玄宗時期手握四大節度使掌管大唐一大半兵權當時唯一能阻止安史之亂卻被李林甫誣陷唐玄宗輕信讒言致其受刑發配偏遠最終鬱鬱而終的王忠嗣。
嶽琳都不知自己穿到這裏是幸運還是不幸了。
她鎮定一下情緒,再開口嗓音都嘶啞了,“你們現在的皇帝叫李隆基是不是?”
“放肆!”王忠嗣扶著臉頰的那隻手狠狠一拍桌子,像一隻突然發現獵物的大型貓科動物,虎視眈眈。
“好了好了,大不敬大不敬,”嶽琳舉起雙手認錯,“我不該直呼皇帝名諱,我錯了,將軍息怒行嗎?”心裏卻對他這番愚忠不以為然。
王忠嗣對她的道歉倒頗為受用,放鬆肌肉收斂剛剛那副厲害樣子,問她,“你之前亦是我大唐子民?”
之前,那就是指自己進了這個琳兒的身體以前羅。嶽琳心想,恩,一千多年後,咱們還是同宗同族,我勉強也能算你大唐子民吧。於是答他,“算是吧。”
“哦?”算是?王將軍自知她有所隱瞞,當下卻不再追問。看看榻前被她弄翻的那一團狼藉,再瞧瞧她身上那片沁黃水漬。
“那我呢?”嶽琳追問,“我是說,之前那個嶽琳是什麼身份?”
“怎麼,你已想好要認下?”
“不然呢,你還有更好的提議不妨說來聽聽。”嶽琳坐下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其實之於王忠嗣,把她安在這個身份,然後完好帶回京城交予嶽家,是最好的選擇。
可嶽家在本朝已富貴到頭,嶽家老爺子呆在太史局養老,人情冷暖自知;她在京城做下那等不念手足親情罔顧人倫之事,嶽家家訓難容;往重了說,違抗皇命亦不為過。這麼大膽子不告父母千裏追來此地,多少時日孤身在外,名節又失。是琳兒做下的,本該當她自承其果。可她認下這重身份,又何其無辜,王忠嗣心中竟一時不忍。
嶽琳本是等著聽將軍高見,半天等不到,瞧他沉思的模樣,嶽琳心裏已經有數,這個琳兒貌似很不簡單哪。
“王將軍,你可否如實告訴我,這個嶽琳到底是什麼身份?”
王忠嗣看著眼前她糾在一起的一對小細眉毛,和那雙較真的大眼睛,到了嘴邊的話不知怎的,就打了個轉不願往外冒了。他賣個關子,“想知道琳兒的身份,隨我班師回朝自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