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嶽琳。被嶽大人逮進馬車駛回嶽府的一路,嶽琳明顯感受到父親大人於疾風驟雨之前極力保持的片刻寧靜,她眼觀鼻鼻觀心,簾子自是不敢掀,就這樣錯過了第一次飽覽繁華長安城的機會。
進了府門,嶽琳直接被拎到嶽家的核心所在,充分顯示出她在嶽家的重要地位。
哪兒呢?供奉嶽家祖宗牌位的祖宗堂。
不得不提,女兒家雖不入祠堂,但嶽大人在第二個夫人給他生下如今這個正值垂髫的兒子之前,半輩子隻有兩個女兒。
有事沒事在祖宗跟前跪一跪,在嶽大人看來,那是對女兒最大的尊重,也是對她們最嚴厲的責罰。
嶽大人交代了,“不孝女!給為父跪足兩天兩夜!”哼!就不信祖宗跟前還治不好你那糊塗的腦子!
嶽琳心中哀嚎,噢,爹爹,您湊足四十八小時的再教育真的好嗎?很冷酷很殘忍您知道嗎?
於是,沒放棄治療的嶽琳老老實實跪在了祖宗的靈位前。
她以為,作為現代人,彎下自己高貴的膝蓋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可真正這樣做了,也不過如此。在廟裏,高高在上的佛祖跟前,亦是匍匐在地,低到塵埃裏去。這是信仰的力量。
她此刻終於體會到,祭天祭地祭祖宗,中國人多麼古老的智慧。人還是應當有所畏懼才好。此時她腦子裏鑽出一個無所畏懼的身影,她搖搖腦袋,趕他出去。
在這四十八小時裏,嶽琳非常有幸有效率地會見了嶽家的其餘各路人馬。隻有一點讓她臉紅,人家站著,她跪著。哎。
這天黃昏,有別於霧霾天,這裏夕陽如火,晚霞似錦。
嶽琳剛跪沒太久,還有些精力東張西望。然後她看見一位楚楚可人嬌弱美麗的姑娘被一個丫鬟打扮的小女孩扶著跨進門欄。
二人蓮花小步邁到離她不遠的地方停下。
嶽琳評價,這是個美麗卻很矜持的姑娘。
怎麼說呢,嶽琳記得在軍營那會兒,自己身上那條淺青色衣裙都快穿成藏藍的了,仍然該露的地方沒有遮住,脖子下麵還留好大一片玉膚呢。後來在路上,王忠嗣給她弄回的兩套裙衫,也是類似款式,隻是怕她冷給披了個厚夾帔。她雖然承認這些古裝相當時髦,也不得不說一句,這兒的女人們真是寧要風度不要溫度啊。
今兒見到這位美人,身上的衣服改個顏色都能當孝服,遮到下巴口了。
美人見她,未語淚先流,嘴唇顫顫巍巍哆哆嗦嗦,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丫鬟也是激動地對她說不出一句話,隻一個勁勸著美人,“娘子,您何苦來看這等沒心肝的人?若不是她,您和將軍都,都……將軍這次回來早就,早就……”
嶽琳狂汗,小姑娘你太壞了,說一半留一半,不急死個人嘛。不過意思還是弄明白了,哎呀,王忠嗣這廝看來大有可能是真姐夫啊。
丫頭拋磚引玉一番指責似乎給了小姐力量,她終於能講出句話了,“早知你也如此歡喜他,我就,我就……”
就,就怎麼,就把他讓給你!就成全你們!終究是舍不得說出口。
嶽琳呸!你才歡喜他呢,你全家都歡喜他!
這二位美人吞吞吐吐弄得嶽琳心裏似貓爪在撓,不得已,隻好開口,“姐姐,”應該沒叫錯吧,“之前的事是我不對,但這等小事,你就原諒了妹妹吧,好嗎?”
小事?!
嶽裳大娘子不可思議地看向她,淚眼朦朧,知道我妹妹無恥,不知她無恥到這種地步!這樣的事她說是小事,叫我原諒她?!
她身旁的丫鬟實在忍不住,也顧不得什麼主仆尊卑了,“二娘子,你欺人太甚!你下藥誤了皇上定下的婚期,害的大娘子見不得人,上不了花轎,成不了親,你竟還說是小事?若不是你,娘子早就同將軍,同將軍……”丫頭畢竟是黃花閨女,後麵的話說不出口。
“你說是我下藥,有何證據?”
“你!你!”丫鬟都要氣哭了,繼續與嶽琳分辯,“你留了封信追著將軍去西地,蟬兒被老爺夫人關起來,什麼都招了,什麼都招了,二娘子你命她為你置辦男裝為你買那些勞什子的藥……”
憶起自家娘子被下藥後渾身紅疹,連臉上都是,一個好好的人就成那樣了,眼睜睜看著將軍出征,竟是連送都出不得門。更別提皇上定好出征前二人完婚之事了。
雖說不能聽信一麵之詞,但此刻嶽琳心中已信了大半。
難怪王忠嗣那廝開不了口,美男計整得姐妹反目,爭風吃醋,要死要活。一個提起來就哭,一個追著就去了,他好意思說嘛他!
此時的王忠嗣正在將軍府中調派暗衛,“去!盯著嶽府。有任何動靜立即彙報。”
若讓他知曉嶽琳把他看作那等四處招搖的公孔雀,隻怕要氣得暗自吐幾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