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日,嶽琳確曾收到許多邀宴的金花箋,每每將之擱置案上,不久便拋諸腦後了。她想,高髻束在頭頂重得很,花鈿嵌在額前燥得慌,現如今,真有哪個還耐煩那些調香熏衣的儀調?
卻不知,高門貴婦們披襦裙猶掛戰袍,妝拔頭籌,豔壓群芳,方不枉暗湧處一番爭鬥;鬥罷,撚指仰頸,嫋嫋然絕塵而去,短日內成就一樁妙談。
王忠嗣將軍夫人因為極少赴約,迎來送往間漸被人覺出冷淡,不多時,香案便清靜了。嶽琳不以為意。她隻是要等一個人,無關緊要的過客,舍便舍了,這個人,卻一定要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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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夫人過將軍府去的時候,嶽琳才將兩個兒子交與授業夫子,相比王煉安然自得的神色,王震一張臉皺成個沒揉開的白麵蒸餅,心不甘情不願地隨他哥哥去了。
嶽琳被王震比苦瓜還苦的表情逗得暗笑了好一會兒,一抬眼,瞧見母親由婢女引進來,連忙起身相迎。
“琳兒,做什麼這麼樂嗬?”嶽夫人見女兒如花笑顏,於是開口問道。
嶽琳將她兩個兒子對學識開蒙這回事迥然不同的態度描繪了一番,嶽母也不禁笑開懷,“煉兒自不必說,你父親對他期望大得很,過幾年指望他下場試考呢。”
嶽琳一聽這話,皺起眉頭,“他才多大呀,父親也太心急了,這就是那個什麼……揠,揠苗助長!對嗎,母親?”
嶽夫人聞言笑著點到嶽琳頭上,“你看看你,都當娘的人了還這麼淘氣,怎可如此說你父親?”嶽母接著說,“如此看來震兒隨了你,成日皮得沒邊。”
“母親!他整天上躥下跳,分明同他爹一個樣,哪裏隨我啦?”
嶽琳連忙叫屈,嶽母見她言談間提及王忠嗣,明媚神色不改,終於放了心,“如今倒快活,上回忠嗣離家,整個兒跟丟了魂似的,弄得你父親跟著憂心,見天兒沒個好臉。”
嶽母如此說,嶽琳順勢問了一句,“母親,您心裏必也記掛昆兒吧?”
“掛著又如何?兒大不由娘,他有他的活法……”嶽母說著,極輕地歎了口氣,“這些年,昆兒從沒教我省心,娘這也是習慣了。”
“娘,原來不管怎麼活,都能活成一種習慣,”嶽琳語氣柔軟,顏色正經,“從前那樣長日相隨,他驟然一離開,覺得日子怎麼過都過不對了,可再艱難再痛苦,不也熬過來了?這幾年,他連在京的時候都少,過著過著,覺著也就那麼回事了。”
嶽夫人撫著嶽琳的側臉,意味拉得很長,“你想開了自是好事。人哪,成夫妻,做母子,都是個緣分。有緣,就惜著些過,終究,誰也無法子賴誰一輩子,過好過不好,都得自個兒體味。”
嶽琳聽後一點頭,順勢往夫人肩頭一倒,嬌道,“母親原有大智慧,女兒受教。”
嶽夫人今日過來,除了探望女兒外孫,還有一樁事——拎著嶽琳同她一道赴趟婚宴。
嶽琳聽後卻連連擺手,“母親,饒了我!那個吳文秀,早年就和我不對付,她的大喜之日,我去了她能高興得了?”
“你這孩子!她同我是姑侄,我的輩分帶個女兒去理所應當。再說,她嫁的亦是武將,在忠嗣麵前還要下馬行禮,你的身份,去,倒給她添彩了,她能有何計較?”
“她嫁的那位武將,聽聞董姓?”嶽琳問。
“是,姓董,名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