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不信命(1 / 3)

一行人用了月餘,才到達潞州。

一路邊走邊打聽,得知大軍早在半旬以前,已開拔往隴右而去。

四娘到底是習武之人,沿途奔波,卻也極快恢複起來。

五百多裏地,走了將近一月。她太清楚嶽琳心中焦炙,卻仍然遷就了自己。

“嶽琳,對不住,拖累你了。”

嶽琳輕輕對她笑了一笑,有氣無力的樣子,她迷茫地望著西去一條道,一眼望不到盡頭,“休息一晚吧,明日再走。你早知會拖累我,幹嘛來呀?”

四娘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滿麵風塵,就剩一張輪廓,眼眶深陷,一對眼睛大得嚇人。

四個人沒去太像樣的驛站,挑了間有些簡陋。

這一晚,暴雨來襲。榻上返潮十分厲害。兩個挑剔的女人翻來覆去,誰也沒睡著。

四娘靜靜聽著屋外雨聲,仿佛聽見當初在那個人身旁,自己撥弦撩軸奏出的樂點。

這一個晚上,她心中長久的迷亂仿似就這樣找到了出口,她想,就在這裏,時時聽見這樣的雨聲,也是不錯的。

四娘對嶽琳說,“天亮後,你們騎馬走。”

嶽琳朦朦睡意,聽見她的話,反應了一下方明白她的意思,“你打算留在這裏?”

“恩。白日我們經過一個小鎮,記得嗎?我挺喜歡那兒。”

嶽琳在腦子裏,回憶了一下那個鎮。

依山而建,沿著一個低緩的斜坡,全是土牆石屋。站得稍微遠些,就能將一個鎮子都收進眼中。

是一個破陋的色調一致的小鎮子,卻在一片起伏縱橫中,自有磅礴氣勢。

嶽琳想起路過時,她們找一個站在半圓形門洞前的婦人求一口糧食,一壺水。

那個婦人心腸好,見一行人裏有兩個大男人,回屋裝了鼓鼓一包交給她們。

她的麵頰被風吹得枯紅,笑容卻至純至美。想到這裏,嶽琳勾起唇角說,“行吧,天亮讓吳八護著你去。”

四娘想拒絕,“我自己可以。”

這一次嶽琳特別堅決,“讓吳八替你打點。以後的事,等我見著忠嗣再說。”

於是,天一亮,一縷霞光預示晴朗。

微亮裏頭,兩匹快馬向著西方飛馳而去。

嶽琳與羅五不敢在關內道張揚,他們沿著安西都護府與關內的夾縫繞進了隴右,直入隴右治所所在——鄯州。

數千裏地,他們又在馬上耗了一個多月。

每日策馬狂奔,嶽琳有時會產生一種錯覺,好似眼前塵土飛揚的黃土地無窮無盡,她這一生都將以這種方式度過。

到了鄯州,那裏的駐軍說,大軍開去了洮州;他們又趕去洮州,百姓們說,部伍沒進來,直接拉去青海啦;轉去青海,這一仗早打完了,該是增援磧石去了;追至磧石,唐軍又一次大勝吐蕃,正在玉門關征討吐穀渾呢。

嶽琳問,你們知道是王忠嗣將軍領軍嗎?

這個……沒聽說不是啊。

嶽琳又問,那究竟是不是?

你這娘子,那就算王將軍領軍,也不是吾等見得著的。

……

此時,離玉門關已不遠了。

王忠嗣於邊塞築起的基防,在遠方大漠風沙中若隱若現。

這裏已是戈壁風光。天格外藍,沙子特別燙。這裏的女人喜歡用紗綢圍住臉。

白雲綿綿在穹蒼中無際綿延,人隻能望見它與荒漠遼遠的分界線。

“羅五,你說忠嗣在這裏嗎?”

“隻怕還在前頭,這裏是玉門關守城。”

“還很遠嗎?”

羅五看一看她,“將軍若在此處,不會太遠。”

嶽琳點點頭,“那過去吧。”

不會太遠,就好了。追到這裏,嶽琳已經不知,她最終會追上她日夜牽掛的男人,還是繼續追逐一個執念。前頭若又是一個泡影,那她,還能往哪個方向去找尋?

皇天後土總算沒繼續折磨她。

玉門關守衛對羅五說,王將軍正帶兵與吐穀渾在十裏外交鋒。嶽琳欣喜若狂,拉著羅五恨不得插翅飛到王忠嗣身邊。

羅五用目光警示她,又將她上下掃了一遍,嶽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裝扮,她和羅五一樣,現在是將軍府千裏迢迢趕來的侍衛,不,她連侍衛都算不上,她是隨侍,對,就是個廝兒。

那個士兵將他們帶到土房中休息。

羅五說,“夫人,您在這裏歇一歇,我再出去打探一番,我沒回來,您千萬別單獨出去。”

嶽琳滿口答應,“放心,你去吧。對了,羅五,那個哥舒翰……也在這裏嗎?”

“他之前在王倕帳下,將軍接管了河西,他應當歸屬將軍治下。”

羅五默了一默,又說,“夫人,我能否問問,您為何打聽哥舒翰其人?”

“恩,我是有道理的,不過日後再告訴你,聽說這個人很能打仗。”

“是,跟隨王倕時,屢屢建功,有勇有謀。”

“但願他日後能幫襯你們將軍。”

這一天的鳴金聲特別嘹亮。唐軍壓著近百俘虜回城時,夜空中漫天星辰閃著光。

王忠嗣一身盔甲,血跡斑斑。他見到羅五,眸中有驚色一閃而過,然後皺起眉,略似不耐地問,“誰令你來此?”

羅五惶恐地跪下,語中抱怨不已,“將軍,您多日未傳信回京,夫人擔憂,定要我們兄弟親自過來帶信回去,屬下勸解多次,夫人不肯聽,我們……”

“胡鬧!不成體統!”

王忠嗣正嗬斥他,這時走來一個細皮嫩肉,一看就與軍中壯氣格格不入的兒郎,他勸道,“王將軍,女人嘛,都愛胡思亂想,您夫人性子活潑爽俐,倒惹人疼愛,你又何必為難屬下?”

王忠嗣倒聽進他的話,臉色稍緩,“讓魏監軍見笑了。我先回帳把這身卸下,一會兒去主帳商討明日戰計。”

“好,恭候將軍。”

王忠嗣領走羅五,往自己的軍帳去。

羅五說,“將軍,我再帶一個人過來。”

王忠嗣允了。他回到帳中,還沒把身上盔甲卸完,就聽見羅五領著另一個腳步聲來到帳外報進。

王忠嗣剛一抬眼,就見一團灰衣朝自己飛撲而來。一襲柔軟欺進懷中,他才醒悟,他的女人,親自來了。真真正正是膽大包天!真真正正是一個任性,妄為!卻在這樣的時候,教他這般感動……和心疼。

羅五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