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躍龍 第五章 弈天地(1 / 2)

寇仲哈哈一笑,忽然舉步登階,直抵石桌另一邊,安然坐下,欣然道:“劍如棋奕,天地為棋盤,如此人生方才痛快!”

“痛快?天下何處得痛快?做何事又能得痛快?”傅釆林不但不以為意,雙目還不能掩飾地露出淒然神色,搖頭歎道。

“以師公的絕世劍術,天下何處去不得?又有何事做不成?如此怎會不痛快?請師公指點。”寇仲目光望著桌上的奕劍,疑惑道。

傅采林閉上雙目,臉容立即變回無比的醜陋,柔聲道:“在我活過的日子裏,我一直為某一種秘不可測和不得而知的東西努力尋找、思索,我隱隱感到這東西存在於思感某一秘密之處,在某一刹那至乎感觸到它的存在,而它正是生命的意義,可以為我打破平庸和重複的悶局。而在我作出對此思索的同時,我從仇恨罪惡和爭權奪利的泥淖中爬出來,清楚看到存在於人與人間種種醜惡和沒有意義的愚蠢行為,看著其如何構成人的陰暗麵,如何破壞生的樂趣。有了這些愚蠢和陰暗,天下又何處可去?少帥明白我嗎?”

顯然傅采林最求的是一種極度的善,正如弈棋雙方的棋子一般,黑白分明,也如對弈雙方,為戰勝對手,至死方休。此種人生態度,專情至性、快意恩心、嫉惡如仇,但他始終卻陷入國家和個人之間的博弈,一方麵是自己的追求,另一方麵是國家的興亡,這種矛盾已經最寫實的刻畫在他臉上,雖然他醜陋無比,卻極有魅力,對立統一就是這高麗宗師的最佳寫照。

寇仲籲一口氣道:“不但明白,還聽得非常感動,師公要找尋的是打開人身內那神秘寶庫的鎖匙,真如天刀宋閥主所說的人體極限,兩者是相通的。”

傅釆林猛地張口,立變回古拙奇特的懾人容相,凝視他道:“少帥果然悟性絕佳,見到你也可想那羿帥那風流絕代的箭道。”

傅釆林厭惡戰爭,在亡國亡族的威脅下,他想過除掉寇仲,但細細一想,除掉寇仲後那可怕的結果。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寇仲三兄弟的深摯兄弟情誼,如此,雲羿必然將此仇恨算在整個高麗頭上,到時一旦統一中原,必然傾盡全力攻殺高麗,到時候隻會讓高麗子民受更多的苦難。但是傅采林乃是至性之人,他要出手,蒼天也無法阻攔,故而暗暗決定,此次會麵的結局便由手中的寶劍決定。

寇仲自信道:“師公倘若見到,定然不會失望。同樣,我寇仲在和平的誠意上也不會讓師公失望,難道不相信我寇仲有能力化解民族仇恨的誠意嗎?”

傅釆林淡淡道:“能力不是說出來的,是否有此能耐就要看看少帥手中的刀來決定!”桌上奕劍忽然跳起來,落入傅釆林手上。

同一時間,來不及回答的寇仲,已然把井中月連鞘橫舉胸前,護住周身,穩住身形,稍息之間,直徑八尺的圓石桌和周圍的石凳,已然被寇仲狂颼的勁氣碾碎,但石桌上的香爐卻依舊平穩的落在二人之間,從爐內嫋嫋升起的沉香煙似乎將二人帶入虛無飄渺的世界。

整座石亭,就在傅釆林出劍、寇仲拔刀的一刻全消失掉,他們的世界存在於每一塊碎石、每一處石板、每一縷輕煙、每一絲氣息,兩人顯然開始了神識上的較量,這也是傅采林的手段,之前所謂的百招隻不過是托辭而已,倘若武藝不在一個層次上,一招就分出了勝負,又何需白招?

寇仲此次可謂是萬幸,三大宗師寇仲隻見過畢玄出手,但他卻和天刀、虯髯客論過武,最主要的是他有一個好不藏私的兄弟雲羿,雲羿早已將天師境界之謎告訴他,並與其多次切磋,否則隻是傅采林的這對弈天地的一劍,都會讓寇仲被動之極,陷入危險之地。

但看傅采林這看似簡樸的一箭,卻讓人根本無法躲避,也不可能會有機會讓對手躲避。這真如弈棋,敵人早已將你團團圍住,你又有何處可去?最讓寇仲感觸到由衷的恐懼是來自古劍的劍尖,劍尖反射星月之光的那道寒芒,閃閃而出,似乎整個世界隻有此點星光,且星光正在奏起生命的樂章,那是隻令寇仲生出靈魂的戰栗。此種劍法確實奪天地之造化,已然上升到天師之境界,看似攻人身體,實則是毀人靈魂,出手狠辣,絲毫無一絲情感夾雜其內,大道無情,果然如此。

見此情況,寇仲哪還敢不出絕招。隻聞“吟”一聲,井中月刀鳴清音,似是神來之筆、天道著棋,刀體泛起的黃芒,畫出天地至理的動人線條,“方圓”出。

刀鋒晝出一個完美的小圓圈,充滿著秘不可測卻合乎天地理數的味兒,一股附和天地規則的至圓氣息開天辟地而生,這個圓圈似乎能吞噬一切。

圓圈繞過香爐,香煙此刻急速散開,且附著在圓圈外環,攜吞天之勢罩向奕劍的鋒尖,眼看危機要被化解。

可惜,這星光不是那縷輕煙,它依然具有了生命,顯然是持劍之人賦予它的靈魂。劍鋒一閃,雲霞繚繞中的不滅星光轉射寇仲的頭顱而來,顯然是不見血不收手。

此次的星光顯然不是一點,而是一片,這星光看似水恒不動,有如天上的星空,卻任誰的知道,星星不是恒定不動的,此刻寇仲就像整個棋盤中心唯一的一刻黑子,四周早已是白子遍地,隻讓人想到棄子投降這一條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