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靖京殤(1 / 3)

靖京,一片大雨滂沱。

雨滴敲落片片綠葉,葉子落到地麵上又被渾濁的泥漿所汙濁,總之一片渾沌。

這是書生這輩子第一次來到靖京,他可以發誓現實中這絕對是第一次來,雖然夢裏不知道夢了多少次到了這裏,想看看東城的梅香齋,想望望西城的柘星潭,想嚐嚐耿興樓的翠珀仙凰。

可惜,那都是夢裏的,現實裏這的的確確是書生第一次來到了夢過千百回的靖京城,這是他第一次踏上他夢中的聖地。

當然這不是書生一個人夢中的聖地,也是大靖朝千千萬萬不在京畿之地的仕子的聖地。

用書生那教習先生的話說,前半輩子生下來就在讀書,讀了半輩子半通半不通的書,為的,就是看一眼書中夢裏的靖京,哪怕是一眼,哪怕是隻能看到一眼靖京歸雁塔的塔尖兒,知道它在那兒,這一輩子都算是活得值了。

然而,不論他千裏迢迢地從偏遠的掖州一步步如朝聖般來到這裏,花費的時間和精力是否值得。隻是去應教習先生的話,書生踏進靖京城的第一眼,他沒能看到歸雁塔的塔尖,沒能看到書中的梅香齋、柘星潭亦或者是所謂的大靖第一樓耿興樓。

靖京,看不到想象中的繁華,看不到承了千年的輝煌,更看不到書中所謂的“一抔黃土藏正氣,一掬清水流浩然。”

入眼的靖京,是一分陳舊,二分破敗,三分淒涼。

耿興樓,號稱大靖第一樓,招牌名肴翠珀仙凰名傳千裏,即便是遠在邊荒的掖州也是聞名久矣。

歸雁塔,大靖仕子但凡在京金榜題名,必登此塔吟詩作賦。一者,一書暢懷;二者,嶄露頭角以求賞識。

然而,書生現在站在靖京的封仙大道上,卻看不到傳聞中的這些。

可能,那坍得一塌糊塗的木堆,就是傳聞中的大靖第一樓;可能,那塌了一半,差不多頹如土丘的,就是屹立了千年的歸雁塔;當然了,還有那一灘浸染不散分不清血與水的,可能就是曾經的柘星潭;當然,還有那梅香清溢滿皇城的梅香齋,隻剩下幾株零星的梅樹,那齋,早已不知何處去了。

仿佛已頹塌了千年的城牆,再也擋不住城外漫天風沙,滿城都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煙塵味道,廢墟上,鋪滿了沙礫塵埃。

可能很難相信,書生也是用了好些天才相信了眼前的這一切不是幻象。

是的,這,就是現在的靖京,昔日大靖的帝都。

煌煌大靖,悠悠千載。

可歎一夜之間,盡化為烏有。

若是靖京還有些許人,或許到現在也尚未緩過神來,書生,倒是好多了,雖然沒能看到夢中朝思暮想的那個靖京,好歹也終究是沒看到過,所以心裏還可以接受。隻是終究是夢往了千百遍的地方,心底多多少少還是存了一份遺憾,這遺憾恐怕此生都無緣了結了。

前緣庵,或者說是昔日的前緣庵庵門前,杜胖子坐在枯井邊上,心裏還是沒辦法接受現實,想到前幾天那個從掖州來的叫做“臧宸”的書家子,再想到自己和他說的那些,總覺得這一切不像真的,他已經快要瘋了,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夢境他真的分不清了。

每一夜他都很難成眠,夜夜不能寐,合上眼,總是有那一日的哭與泣在耳畔回蕩不絕;好不容易睡著,未到黎明總是在一片血與火的噩夢中驚醒,睜開眼,一切仿若當日。

堂堂靖京,大靖帝都,一日之間化為烏有,說出去任誰也不信。

可是,它就是這樣發生了,不由得不信。

杜胖子就生在靖京,在靖京活了這些年,那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東西,本來以為可以比自己存在地更久遠,誰知道眼睜睜地就在自個兒眼前變成斷壁殘垣。還有那些熟悉的人,如果不是他集中生智躲到家裏酒窖裏躲過一劫,可能也會像其他人一樣,連灰都沒剩下。

這樣的慘劇,換做誰也沒辦法接受。

可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由得他不去強迫自己接受。

不管怎麼說,造成這一切,畢竟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但要是換到那罪魁禍首身上,倒也不算什麼難事。隻是,他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者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這一代的靖昭帝,雖不算聖君,卻也不是暴君,甚至可以算是一代明君,為民謀水田之利,為百姓減賦稅,日日勤於政務,夜夜殫精竭慮。

況且,昭帝的膽識氣魄都超過上三代帝王,平東倭,鎮蠻荒,劍指西陲,每一件都顯露出大靖有了中興的氣象。

可就是在這一片欣欣向榮的大勢之下,覆朝慘禍就在一個平平常常的正午毫無征兆地發生了,而且發生地快,結束地也快。

千載靖京,一朝覆滅。

想了很長時間,杜胖子用力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不要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