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遺書(1 / 3)

隨著血戰的延續,齊軍的各種火器陸續盡數用完。除了壓製蒙古軍回回炮的利器,僅有製造容易的弓箭還算充足。

蒙古軍的回回炮和普通石機自此更加囂張,幾乎是日夜不停的向著樊城內城拋擲巨石、人油燃燒彈和燒紅的石塊。

齊軍在如此瘋狂攻勢麵前傷亡益發慘重,到了六月二十日,退守內城的一萬八千齊軍已經隻剩下三千餘人。樊城百姓雖然主動拿起武器幫助守城,無奈這些未經訓練的樊城百姓在戰鬥力始終要遜色一籌,傷亡更是慘重無比。

到了後來,青壯男丁死傷殆盡後,呂文德甚至隻能從婦女中補充兵員。

鄰近的呂文煥不是沒有努力過,襄陽齊軍數次企圖出城增援樊城,無奈蒙古軍已經在襄陽城下挖掘大量的壕溝和修築了大量的工事,憑據工事嚴密封死了襄陽齊軍的出城道路。

漢水水麵的也被劉整,嚴格訓練出來的蒙古水軍徹底封鎖。

呂文煥雖然每天都在能夠看到樊城的戰鬥,卻始終無法向樊城派出一兵一卒的援軍。郢州齊軍也多次冒險從水路甚至從陸路增援樊城,無奈兵力不足,也是始終沒有成功。

樊城,幾乎是在以一城之力苦苦抗衡忽必烈的傾國之兵!可饒是如此樊城那殘破的內城,仍在蒙古大軍麵前毫不動搖。

以至忽必烈和無數蒙古士兵不止一次的驚呼:“樊城蠻子還是人嗎?都已經打成這樣了,為什麼還不投降?他們都是鐵鑄的嗎?”

時間的指針慢慢指到了鹹淳二年的六月二十二。

清晨,轟鳴了二十餘日的蒙古軍回回炮老賊炮和投石機,忽然停止了拋擲石塊從前線撤回後方檢修。例行的雲梯雲台強攻也沒有如時開展,樊城軍民終於有了一線喘息之機。可越是如此,病情發沉重的呂文德越是不敢掉以輕心,趕緊上城指揮樊城軍民抓緊修補城牆加強城牆防禦。

果不其然,不久之後,蒙古軍伍中出來一名穿著儒生長袍的漢人,打著白旗走向樊城。

經呂文德準允後,那打著白旗的漢人儒生得以走到樊城城下,向著城上大聲叫道:“敢問齊國荊襄安撫製置大使呂文德將軍可在?小生奉蒙古大汗之命,攜書求見呂文德將軍請呂將軍務必接見。”

呂文德知道此人必是前來勸降,便點頭同意,讓齊軍士兵放下吊籃將那儒生吊上城牆,領到自己麵前。

“這位便是呂文德將軍吧?”

那儒生大約三十來歲年紀,眉清目秀,在呂文德麵前舉止也彬彬有禮,向呂文德自我介紹道:“小生姓郝名天挺,乃是蒙古國使大學士郝經次子。奉蒙古大汗忽必烈之命,特來向將軍遞交書信。”

說著,郝天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鞠躬高舉過眉,並在心中嘀咕:“這個病的快死的糟老頭子竟然就是呂文德?不是說他外號叫呂胖子嗎?怎麼瘦成這樣了?”

“忽必烈算那門子的蒙古大汗?你們不是奉北周為上國嗎?”呂文德不接書信,端坐在輪椅上冷笑道:“你是郝經的兒子?你父親被王右相親手剖開胸膛,挖心祭奠大齊先皇之靈,你今天又想來重蹈你父親的覆轍嗎?”

“家父慘遭王似豐手,小生傷心欲絕,又恨不能生食王似豐老賊之肉。”郝天挺彬彬有禮的答道:“為了樊城數萬漢人同胞的性命著想,小生不不繼承家父遺誌,再冒險出使大齊。不為別的,隻為救將軍與滿城漢人百姓性命而來。”

“救我性命?那你怎麼救啊?”文德冷笑問道。

郝天挺微笑答道:“呂將軍,你以一城之力抗衡蒙古百萬大軍,時間長達年餘。忠貞勇烈,千古罕見。忽必烈大汗非常欣賞將軍的才華與忠勇,不忍將軍明珠暗投,為了即將覆滅的趙齊王殉葬。所以特派小生前來,奉勸將軍歸降大汗。”

“勸我投降?”呂文德笑了,“忽必烈眼睛瞎了嗎?我們呂氏一門滿門忠烈。老三呂文信死鄂州,未曾投降。老二呂文煥被困神臂城,手中僅有一幫金陵衙內和數百親兵可用,也未曾投降。我這個做大哥的,難道連兩個弟弟都不如嗎?”

“此一時。彼一時也。”郝天挺心勸道:“三將軍鄂州殉國,二將軍困守孤城仍然氣不改,確實令人敬佩,可那已經是大齊理宗年間的事情了。理宗皇帝寬慈仁厚,性格堅毅,極得百姓愛戴。呂將軍一門效忠於他,確實無可厚非。而現在齊國皇帝呢,荒淫無度。號稱一夜禦女三十餘人,懦弱無能。任用公認的卑鄙無恥小人,背信棄義之徒王似豐輔政。貪婪成性,就連士紳官員都必須向他納稅交糧。如此無道無德的昏君,將軍又效忠他何用?”

“哈哈哈哈哈……可是我呂文德長這麼大了,聽到的最無恥的言語啊。”呂文德大笑起來反駁道:“我大齊皇帝一夜禦女三十餘人不假,可哪條律法和古規定了皇帝的禦女數目?你們蒙古的狗屁成吉思汗鐵木真,在床上被西夏王妃咬斷命根,死的倒是一點都不荒淫無度啊?王右相寬厚愛民,愛兵如子。今上用他輔政,正是眾望所歸,又有何錯?至於向士紳征稅,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也有何不可?你們蒙古韃子倒不征稅,直接用搶,這貪婪聚斂頭銜戴在韃子忽必烈頭上倒是十分合適啊。”

郝天挺被駁啞無言。

呂文德卻又笑道:“順便再告訴你一句,依照新法,軍功可以免稅。我立下的軍功,到孫子那一輩都可以不用交稅了。這樣的新法,我們大齊軍隊將士為什麼不擁戴?”

“將軍果然好口才,郝天挺佩服。”郝天挺勉強道:“可將軍你擁護齊國皇帝和王似豐,願為他們殉葬——但樊城百姓呢?樊城士兵呢?難道呂將軍就忍心到樊城千千萬萬的漢人百姓,為了你自己的一個虛名,陪同你一起城破殉葬嗎?”

郝天挺這話終於打了呂文德的心坎上,呂文德下意識的抬頭去看堅守城頭的樊城軍民,這是一副多麼淒涼的畫麵啊?包括呂文德的親兵在內,每一個齊軍士兵身上都是傷痕累累、血跡斑斑。不少重傷在身的齊軍士兵,隻能倚在城頭才能站立。

連日連夜的血戰,讓這些士兵吃不好睡不好,個個瘦成了骷髏模樣,衰弱的仿佛一陣風都能把他們吹倒。每當看到這裏,呂文德眼中總是不自禁的淚花閃動。

這些都是跟著自己南征北戰了數十年的生死兄弟啊,現在自己除了能靠著堆積如山的糧草讓他們吃飽外,不能讓他們在沒有幹擾的情況下好好的睡上一覺。更不能讓他們躺在床上好好將養傷勢,恢複以前的龍精虎猛……

郝天挺看出呂文德有些動搖,趕緊又煽動道:“將軍,郝天挺聽說過你愛民如子的美名。可今天你再看看樊城百姓,他們又是什麼情況?你於心何忍?”

可不管郝天挺怎麼鼓動,呂文德就是不肯將目光轉移到參與守城的樊城百姓身上——因為呂文德知道,如果他看到那些白發蒼蒼的老人守在石堆麵前;看到不滿五尺的半大孩子,抗著比他們高出一大截的刺槍守著箭垛,看到裹著三寸金蓮的漢人婦女佩帶刀劍守在城邊,呂文德就會動搖…

“呂將軍,你再想一想。”郝天的聲音仿佛催眠一般,軟綿綿的傳入呂文德耳中,“你一城之力,獨抗蒙古四十萬大軍長達一年,這樣的忠勇難道還不足以人動容嗎?這樣還對不起你們齊國的皇帝嗎?如果你現在為了樊城百姓而降,也是義降,又有誰能指責於你呢?”

聽著郝天挺仿佛帶著魔力的綿軟聲音,呂文德眼前忽然浮現出王似豐那天晚上,通過高麗人送來的書信,心中立即開始搖。

而郝天挺又拋出一個重磅炸彈:“呂將軍,大汗已經在信中交代,如果你現在肯歸降於他,那麼他可以用你的名譽將王似豐的小兒子送還齊國。你為了救你們齊國右相而降,對你們齊國也是一個交代。王似豐也絕對不會傷害,你遠在鄂州的長子呂師夔將軍了。兩全其美,豈不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