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族人入侵未能消滅所有的漢人,韃靼人與草原人為了實施他們的殖民統治,他們接受了儒士的投誠,讓儒士充當他們的政治扈從。由於儒家士大夫與異族入侵者結成了聯盟,中國原有的政治製度進化成了一種詭異的形態,那些文人士子形成了病態心理——他們憎惡異族主子,可是更害怕被他們所出賣的人民。恐懼和有罪的心情交織在一起,銷蝕了士子文人的靈魂,催生發展出了自我麻痹與欺騙人民的程朱偽學。
從宋代直到明末,僵化反動的程朱偽學統治了漢人,極大程度上消除了漢人的反抗精神與進取精神。即便是朱元璋那樣的世之英傑也無法改變如此醜惡的現象,蓋因他不曾重建一種新的文明理念以打擊程朱偽學,不曾從根本上將程朱偽學的信徒盡數消滅。
樸實的農民為程朱偽學所戕害,祖祖輩輩當佃戶,當文人地主的奴隸,在一小塊耕了又耕、擁擠不堪的農田裏幹活,在文人地主貪婪的魔爪中忍氣吞聲;他們的土地被巧取豪奪,他們失去了妻子的愛撫和孩子的笑聲,他們滿腔怒火,他們深深的厭惡世道的不公,他們自發地反對依靠程朱偽學進行統治的明廷政權。
劉二與王大虎等外來人與楊家窪村民來說,強盜的麵目更比劉二所宣揚的解放者更真實一些。但是等劉二安排楊白勞與楊六郎現身說法鼓動了村民的情緒,當楊家窪村民認識到,劉二這夥強人真的要為他們主持公平,能滿足他們打倒楊世仁平分土地的願望的時候,他們紛紛開口道出他們所受楊世仁欺壓的苦楚往事,他們置眼前的生死於不顧,他們罔顧往日文人地主的積威,他們現在就要奪回土地,他們要報仇了。
楊天享租了楊世仁家二十畝地,每年打下的糧食,一半都交了租子,剩下的那點實在難以養活有妻子和十四歲兒子的三口之家。今年田裏收成不好,楊天享畝收穀子五十斤不到,楊世仁仍然要按每畝五十斤的比例交租子。楊天享負擔不起租子,推延了幾日,楊世仁便派穆仁智將楊天享的兒子捉了去逼租。三天後兒子的屍體送到了楊天享家裏,穆仁智說小孩喝涼水噎死了,並威脅楊天享不得報官,年底必須補齊租子。小孩子滿身淤青,楊天享滿麵悲戚,顯然對往事追悔莫及。
滿頭白發的楊天享哭哭啼啼地將委屈講完,他臉上深深的皺紋裏布滿了淚水。一旁的村民也滿腹冤屈,他們接連講了五六條人命出來。
碾場中間靠著桌子站著的劉二心中暗暗慶幸,他將楊世仁與穆仁智關在楊府,不曾給村民製造莫大的壓力,他主持的楊家窪村民訴苦大會眼見已經全麵成功了。
村民紛紛開口訴苦,桌子旁邊坐著的平天尊提筆將各戶村民的冤屈大略作了記錄。時候過了正午,六十多戶楊家窪村民連同楊世仁家外來的幾十名長工已然全部發言完畢,不曾落了一個人下來——即便是楊世仁的本家堂兄弟也多受他暗地裏的欺壓,也紛紛抱怨。
劉二精神亢奮,他腚部的傷痛此時也感覺不到,他用目光詢問桌邊作記錄的平天尊。手速極快的平先生點了點頭,他指了指眼前的文書,“一件事都沒落下,全記下了。”
劉二站直了身子,雙手虛空壓了壓,等村民安靜下來,他繼續他平分土地的流程,“咱幫大夥兒打倒了壞分子、非漢人楊世仁,咱得收了稅,楊世仁家的財物,咱要三成。”楊家窪村民一時議論紛紛,話音嗡嗡直響,劉二等大夥兒安靜下來,繼續說:“楊世仁家剩下的七成財物,都是敲詐苛責列位得來的,咱要與大夥兒按人頭分了。”
這下村民高興了起來,劉二的平分土地說辭進行到了實施階段,村民紛紛鼓掌,叫好聲不斷,方才悲傷憤恨的壓抑氣氛一掃而空。
劉二等村民七嘴八舌訴說了心中的喜悅之請,他滿麵紅光地複布置他的要求,“楊世仁家的所有財物咱都得分了,房子地,桌椅板凳,驢馬牛羊,咱全都給大夥兒按人頭分了。桌椅牛馬什麼的咱得估了價,折合了銀錢平分。現在大夥兒選三個人出來,代表大家來估價。”
劉二揮了揮手,楊六郎端了一碗黃豆上來,挨個給村民分發,一人一粒。劉二繼續講解,“誰覺得自己的眼力足,能估準了價錢,誰就上前聽選。誰覺得哪個人值得咱們信賴,就把豆子投給他,咱按豆子的多寡選了估價的人選。”
投豆子選舉的方法簡單易行,村民一聽就懂。村民來來往往,按照關係遠近推選了六個候選人出來,一幫長工仆役也推選了一個人來,他們選的是楊六郎。
七位候選人背對村民坐在矮凳子上,他們身後各放了一隻碗。劉二忙活之間暈了頭,竟然忘記讓候選人發表演說。他一揮手,村民挨個上來投豆子。眾目睽睽之下,大家都在現場,如此選舉既沒有事先串聯,也不能事先隱匿黃豆,選舉流程很是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