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氣朗，陽光明媚，葉夜纏綿被窩良久，終於決定還是稍稍起早給自己做頓飯吃。新年將至，大街小巷紛紛張燈結彩喜迎新年，不管老小紛紛湧上街頭，春暖屠蘇之意深深浸染著每個人的麵龐。
葉夜本是不喜哄鬧的性子，不過在這年味十足的日子，自然也不禁被帶進了情緒，一反往日擇了S市最熱鬧的地方隨便走走看看起來。
不過一會，不知是那日的太陽過於媚眼還是周遭的人流過於擁擠亦或是長久沒有置身如此熱鬧的環境，葉夜明顯感覺有些體力不支，扶著路邊凳椅上的扶手，緩緩坐下，大口大口喘起氣來。
“葉夜？”
身後略帶遲疑而難掩驚喜的熟悉聲線從葉夜身後傳來。
葉夜撫住心口的手掌漸漸攢緊，慢慢死死虯住了衣襟，眉心漸漸蹙起，右手指甲在椅背上深深抓出了一道淺淺痕跡。
直待葉夜轉臉瞬間，倉促狼狽的喘息已然被平複下去，唇角邊也已綻開一抹明豔淺笑，緩緩起身，葉夜和順了些許語氣，恭敬道，“遲伯母。”
眼前婦人，年近半百，鬢角隱現出些許銀白發線，眉眼浸潤不住激動的笑意，著一身湖青色龍鳳尾大棉襖，戴著翡翠手鐲的右手已然朝葉夜伸去。
“葉夜，你怎麼在這裏？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通知伯母一聲啊？”老人聲線裏顫巍之意難掩，隻是欣喜之意倒深深把它蓋了過去。
葉夜慌忙間以手捋額，將絮亂鬢角夾於耳後，尷尬一笑，“額……伯母知道我出國的事情……”
“怎麼會不知道！翰兒都和我說了，也難怪，我們葉夜讀書時鋼琴彈得就是極好的，出國深造那是自然的事，有什麼好害羞的！”
葉夜心中一驚，忙不迭抬起頭，迎上的卻是婦人溫潤涵斂的目光，慈愛得久久打量著葉夜，葉夜頓時不知如何作答才好，隻好諾諾點頭，胡亂開口道，“倒不是害羞的問題，隻是……走的時候並沒來得及和遲伯母打招呼……倒顯得我不懂事了……”
“說什麼傻話，你這孩子……”婦人朝葉夜更走近些，拉起葉夜雙手握住，笑意盈盈道，“你回來翰兒知道嗎？哦……”婦人趕忙捂了捂嘴，強掩住笑意，繼續道，“看伯母我老糊塗了，你回來翰兒自然是頭一個知道消息的，嗬嗬，你們那麼好，伯母還記得你走之前是最愛吃我做的水餃的，今晚叫翰兒帶你回家？伯母給你做餃子吃好不好？可別出去了這幾年就和伯母生分了才好啊。”
葉夜一時手足無措起來，隻低著頭勉強牽起一絲微笑，心中卻亂如萬蟻噬心般焦慮，思忖著該如何回對才好。
“媽，你怎麼越來越不聽話了，叫你等在那怎麼就到這裏來了。”
沉鬱而冷頹的男音低低飄來，葉夜臉上涔涔密密的汗珠更甚一層，心中更是亂了章法。
“翰兒，你才不乖，要不是我今天在這遇見葉夜，還不知你竟是把她藏得這樣好呢……”
葉夜慌忙起身，微微抬眸，視線掃過不遠處麵色凝重的冷峻麵龐，心下左右著手腳也不知如何擺放，條件反射般一聲“遲總”即已懸在口邊。
“遲……”
“不是叫你好好在家裏待著晚上去看你的麼……怎麼就自己跑出來也不和我說一聲呢……”
一雙大掌輕覆過發間，未及葉夜反應過來，腰間早已被一道強有力的腕臂拉了過去，倉促回神慌忙抬頭，迎上的卻是一雙眉眼俱佳的重瞳，乍一看眼波流轉的是淺笑間的絲絲寵溺，但四目相對間隻有葉夜一人能分辨得出來的戲謔和譏諷，卻是實實在在地投射在葉夜的眸子裏。
隻是礙於遲伯母的情麵不好即刻發作，葉夜也隻得斂回視線，輕輕欲掙脫開碩實而略帶淡淡煙草氣息的懷抱，生生把後麵兩個未出口的“總裁”二字吞了回去。
“你也真是，連我回國的消息都不先通知過伯母，你敢不孝順我還不敢不孝順呢……”
既是要作戲，那便要做真些，省得被遲伯母看出來彼此麵子上都不好掛。遲翰微微側首，手上力道卻更加幾分，死死抵住葉夜在身邊，唇角微彎，隻斜著眼饒有興趣地覷著她似在打量一般並不答話。
葉夜被他看得不自在，心裏有些生氣，用盡了力氣扯開了遲翰臂膀，退後幾步站定，垂下臉也不再說話。
三人沉默爾爾，待遲翰注意到遲母正略顯疑惑地望向二人時，慌忙清淺笑起，一把擁過遲母便轉身快步向前走開，“媽，我們回去吧。”
“可是，葉夜她……你不送送嗎？”
遲母三步兩回頭，遲疑拽著遲翰的袖子連連問道。
遲翰稍駐腳步，微微側首，朝葉夜投去視線，那視線看在葉夜眼裏仿佛挑釁一般，挖苦諷刺不已。
“遲伯母你身體不好先回去吧，我沒關係的，怎麼來怎麼回去，不用擔心我。”言畢，葉夜側臉淡笑轉向遲翰，“給你將功補過的機會，還不快送媽媽回去？”
遲翰撲哧淺笑一聲，回首扶住母臂，在遲母再三叮囑路上小心後，兩人終消失在熙來攘往的人流裏，葉夜終抹去額頭冷汗，長長舒一口氣。
一年裏到底有幾個夜晚，能如新年的夜晚般燈火璀璨；一生裏到底有幾個夜晚，能如今夜般令人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