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連連點頭轉身走開，葉夜也放下筷子收回手，暗自思忖起來。
“葉夜啊。”遲母重新握住葉夜收放在膝前的雙手，關心道，“伯母沒見你也快四年多的時間了……今天下午在集市上碰到你……就覺得……”遲母掃一眼葉夜麵龐，小心繼續道，“就覺得你的性格變了不少……還覺得……你和翰兒似乎……”
遲母的話葉夜何嚐聽不明白，未及遲母言畢，葉夜忙咧嘴一笑，打斷插進話來，“伯母你多心了，我還是從前的葉夜啊，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開得起玩笑，吃得下水餃~~嘿嘿。”
遲母咯咯作笑扶著葉夜發絲道，“嗯嗯！這樣才像之前伯母喜歡的葉夜嘛！不然總和我生分著不自在，那你和翰兒？”
“伯母放心，前幾天剛回國的時候我們確實因為一些小事鬧不開心，所以連通知伯母消息的事也給耽擱了，不過剛剛我們在回來的路上已經和好了，您放心。”
言畢，葉夜提起筷子夾起一隻餃子在遲母碗裏，“伯母你也吃，別光看著我吃，遲翰再不來咱就不給他留餃子。”
“誰敢不給我留餃子……”
熟悉而清冷的聲線從身後飄來，葉夜心中一緊，手中的筷子竟不覺掉到了地上。
“翰兒，你看你！葉夜和你開玩笑呢，快來吃餃子吧，不然就都涼了。”
葉夜眼角餘光瞥一眼落座在對麵的遲翰，隻用手捋著鬢角發絲不知所措。
遲母無奈連連搖頭，囑咐了張媽重新布了一雙筷子，並一並叫張媽坐下來吃飯，一屋內四人無論尷尬不安或是若無其事，便也一同動起筷子吃起餃子來。
不過爾爾，在遲母的再三盛情下，葉夜早已是撐腸拄腹，大快朵頤。遲母半途便因身體不適退下席間，而遲翰一早匆匆塞下幾個水餃後，也以事務繁忙為由，竟比遲母退席還早一些。
臨行前，遲母再三囑咐葉夜今晚不要回去留宿在家，無奈遲母盛情難卻葉夜也不想更顯生分隻得答應了下來，兩人一走，席間便隻剩張媽和葉夜二人，葉夜正好也不必再為難早已被填得滿滿*的肚子，稍稍從席間鬆懈下來。
“小姐真是好福氣，看得出來老夫人很疼小姐。”
張媽一口塞一個餃子，仍不忘和葉夜說上幾句話，怕冷淡了她。
葉夜也忙為張媽夾過一個餃子，微微笑看著她。
“小姐現在要不要回房休息？我這就帶你去。”張媽忽然想起什麼，趕忙起身，臉上也稍顯些許羞澀，“老夫人的餃子做得實在太好吃，你看我就忙著吃了，嘿嘿。”
“不用不用！”葉夜忙按張媽坐下，“我不急，正好也能陪張媽你說說話。”
張媽連連點頭，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小姐怕是很早就認識夫人少爺了吧。”
葉夜微微點頭並不答話，張媽一笑繼續道，“也難怪我從來沒見過小姐，原是在我來之前小姐就認識夫人少爺了啊。”
“張媽你是什麼時候來遲家的呢？”
張媽停下手中動作細細想了想，“這算起來，也快有將近三年了吧。”
“我記得……”葉夜掃一眼張媽麵龐，“我記得以前遲伯母和遲翰不是住在這兒的……”
“我也隻是聽說罷了，好像遲家先前確實不是住這兒的，我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老夫人和少爺確實好像是剛搬來不久。”
葉夜低頭思忖半晌，繼續道，“那張媽你又是怎麼來遲家的呢？”
“還不是老夫人的原因，三年前老夫人身體病得可厲害了，少爺工作又忙，怎麼少得了服侍的人呢……怎麼……小姐你離開的時候夫人身體沒有不好嗎？我還以為老夫人的身體是一直的這樣不好呢……”
葉夜微微一怔，心頭如萬蟻噬心般燥亂不堪，微微側首，目光所及之處，葉夜腦中仿佛電光火石般，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再容不得半點反芻，生生就脫口問了出來。
“張媽，這座別墅裏是不是沒有遊泳池？”
“好像是沒有見過……”
“那……這座別墅裏是不是有一間玻璃花房？”
“這個有，少爺經常去那裏把弄花花草草呢。”
葉夜生生咽下口水，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雙手漸漸越攥越緊。
“小姐是第一次來，不知道這個別墅裏可是大有乾坤，裏麵還有……”
“還有四間主臥室，兩個落地窗的琴房，兩個育兒室，一男一女各一間……”
張媽吃驚地睜大眼睛看著葉夜半天說不出話來，“小姐怎麼知道的……少爺告訴小姐的麼……”
葉夜漸漸攥緊手心的指節咯咯作響，指甲也幾乎掐進肉裏。整顆心仿佛被萬劍穿刺般灼炙酸燙，耳邊不時回想起少時那稚氣生澀半真半笑的話語。
“翰寶寶，等我們以後結婚，家裏一定不要建泳池。”
“知道了，我家心肝怕水，咱不建泳池，建兩個練琴房可好？一個給你練鋼琴，一個給我練提琴。”
“好呀！好呀！還要有四個主臥室！一個玻璃花房！”
“要四個主臥室幹嘛？”
“一個給你爸媽住，一個給我爸媽住，一個給我們住，一家子人住一塊多開心啊！”
“那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給我住。”
“你不是和我住一起麼？”
“我是和你住一起啊！可是我和你生氣的時候怎麼辦？要留一個我們生氣的時候分開住！”
“這樣啊……那我可還要建兩個臥室……”
“好啊！遲翰你！想納小妾通房了不成？”
“我還要建兩個育兒室，一男一女分開裝修……”
“遲翰你唇紅齒白的說什麼呐！你臉皮厚不害臊我還害臊呐！”
漸漸收斂回視線，葉夜緩緩環顧四周。那個人竟是生生把自己年少時隨口而出的生澀話語魔術般變成了現實，如今，又實實在在地拋回給了自己。葉夜隻怔怔直起身子，呆立在這陌生的空間裏，但周遭的一切仿佛時空流轉般，一晃，六年也就過去了。
張媽離開後，葉夜獨自徘徊在客房裏，坐立不安。稍晚些，勉強洗漱完畢躺在床上，卻始終是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心裏心心念念著張媽的話睡不著覺。窗外流水似的月光泄了一地，不遠處明明滅滅的燈火搖曳，晃得葉夜漸漸失了神，隨意披起件衣衫便走出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