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淨弘返回來捧起我的臉,仔細端詳我的臉色,喃喃道,“不可能這麼快的……才一天而已……”
我雙眼垂下,實在沒有力氣了,我好累,原來毒發的感覺這樣好,就這樣毫無牽掛地睡著,然後一了百了。耳邊是淨弘急切的呼喚:“睜開眼來!不能睡,睡了就醒不來了!”
是啊,我不能睡,我不要死在他懷裏!
“快到了,我背你過去,但是千萬別睡……雪兒!”他將我背了起來,不斷跟我說話,“你冷嗎?雪兒?”
我意識已經模糊,隻是努力瞪著雙眼,輕輕哼了聲。
“到了溫泉就不冷了,還有水喝。不要睡,好嗎?”他聲音顫抖,一步一步踏在雪地裏,有些搖晃,“我錯了,我又錯了,為何我總是錯……小雅,不要離開我,沒有你,我好孤獨……”
月色淒涼,我用力抬頭看了看那輪皎潔的月,語無倫次說著,“如果沒有你,我便成了那輪孤寂的月,生無可戀……”
“是啊,生無可戀……月宮太冷太寂寞,你便下凡來了,我們是同一類人,可以相依相守過一輩子!所以你不能睡,要等我們、等我們回家了,再一起睡。”
“你騙人,哪裏有家?我們早就沒家了。”我的頭無力垂下,靠在他肩上,“你還說開春了要帶我去彭蠡澤,可你一聲不吭地走了……丟下我一個人,在那宮裏……每日每日傷心地睡去,壓抑地醒來,我一個人睡在你的龍床上,不知該睡左邊還是右邊,我在枕頭邊尋找你的氣味……我在你送我的大鼓上跳舞,可你從沒看過一眼……”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我閉上眼睛,喃喃自語:“我不信你了,你總是騙人……你說不負如來不負卿,可是你負了我,我才明白,原來你不是許仙,你是法海!你要把我壓在塔底,永不超生……”
“這次我不騙你,小雅……我還記得,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騙子……你害死了劉演和少音,你騙我說那是止痛藥,你可知道,我多想為你生個孩子……你這個混蛋……”
“我是混蛋,小雅,你罵我吧!你使勁打我吧,別睡!”
我沒力氣了,我的嘴唇都幹枯了,就讓我隨風化在雪裏吧,純淨如初。
淨弘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哀傷悔恨,“原來我一直在傷害你,原來你身上所有的傷痛都是我造成的……你還愛我的,小雅你還是愛我的,你忘不掉,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你忘不掉啊!你堅持著,我們快到了,我什麼都不要了,天下給劉秀去打好了,皇位讓劉玄去爭好了,我隻要你……小雅?小雅你別睡,朕想聽你唱歌!”
我腦裏忽然快速地旋轉著那些塵封的瑰麗畫麵,緊緊摟住他的頸,“皇上,樂師都歇息了呢!明日吧?”
“不,你輕輕哼給我聽!”
我貼著他的耳畔,用盡力氣一字一句吐出旋律,“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淡淡的歌聲一點一滴滲入在雪地裏,用柔軟去融化冰凍,仿佛要喚醒那些癡纏的緣分,我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痕已經毫無知覺。又何必去恨,又何必去想,我們不過是在錯誤的時間相遇、相知、相愛,這是一場無奈的悲劇。
這首歌原來如此漫長,我輕輕笑著,完了啊,一切都到頭了。身軀沉重不堪,我在心裏默默呼喚:將軍,你在哪裏?千萬要等我,在路上等著我……
不知多久,一陣濕熱的液體滋潤了雙唇,我貪婪地張著嘴,像迎接甘露般欣喜,待知覺漸漸恢複,鼻尖氤氳著一股血腥味,我驚呼想推開他,卻毫無力氣,無措地盯著他淌著鮮血的左手。
他緊緊按住我,手腕又送了上來,細長的眼痛得眯成一條縫,低低吐出幾個字,“快點喝下去,不能浪費!”
雪地裏依稀有血跡,還有我身上,殷紅的一大塊,我驀的坐起身來,不顧他的阻攔,使出渾身的勁從裙子上扯下一條布,緊緊纏住他的手,“不要!我不要欠你的恩情!”包紮好了,又疲憊無力地靠在樹上。
“小雅……”他低喚了我一聲,伸手將我摟到懷裏,蒼白的唇貼在我帶著他鮮血的唇畔,漸漸輾轉誘惑我的反應。這是他用鮮血換來的吻嗎?我不反抗,他輕輕在我耳邊說,“我什麼都不要了,我隻要你,跟我走好嗎?”
“太晚了……”我緊閉著眼不敢看他,剛才我都說了什麼?意識模糊的時候我說了些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清醒的時候我知道,我是一個有家室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