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乾清門外(2 / 2)

乾清門中門兩側儀門均已打開,中間擺放著天子寶座,後麵架上屏風。太監們侍衛門分站兩旁。

天子是已到乾清門正在耳房暫坐?還是尚未從乾清宮出來?甚至是臨時又改為暫不親身來此視朝,仍如前兩月令太監宣讀聖體安康、各臣安心辦差的聖旨?

廣場上肅然靜立的朝臣們,也隻能各自在肚裏猜測。

天色已經大亮,空氣中溫涼之意漸去。走了一路的朝臣,有的朝服背後滲出絲絲汗來。

正在此時,便聽到樂奏聲起,導儀官高聲喊起:“陛下聖駕到,眾臣行禮!”

陳景行一邊按部就班行禮如儀,一邊凝目向中門寶座看去。餘光中,能看到周邊朝臣都在引頸張望。

眾朝臣有條不紊行禮如儀,鼓樂聲中,龐大的天子儀仗將原就站了好些人的乾清門台陛上下左右簇擁個水泄不通。天子傘蓋下,皇帝身影緩步而出,身旁小太子挺拔起身子緊隨在側。

不知為何,終於看到了有兩三個月不曾見身影的皇帝女婿,陳景行懸了幾個月的心總算安定下來。但一股淚意,卻怎麼也禁不住直湧上雙眼。模糊中,他看到身旁的親家德平伯李銘似在拭淚,身子抖個不停。

他心下又是一沉,女婿雖然終於現身,可那身影卻讓人不由地心裏發緊。麵色臘黃,臉容瘦得脫了形,步伐緩慢蹣跚,三十幾歲的人象是六七十歲風中殘燭的老人。女兒昨天讓人送來的急信所言非虛,這女婿隻怕活不了多久了。

他心裏對這女婿並不親切。

身邊的親家德平伯李銘大女兒雖隻嫁給他兩三年,生了兩個早夭的子女便自己也難產而去。但這女婿皇帝卻始終隻記得他這位前妻王妃,登基後便追封前妻皇後追封早夭長子太子名號。

自己女兒嫁給他十幾年,卻從未被他正眼瞧過,一直受冷落。

自己女兒任勞任怨,宮中朝中無不稱她賢後母儀天下。

她自己托人尋得的那李氏,為他朱家生下幾兒幾女。皇後女兒自己雖無子女,但撫育太子一直如同己出。

但自李氏生下潞王後,他竟打算廢掉女兒的皇後名位,一度讓她遷居冷宮。

薄情寡恩,一至於斯。

剛才一瞥之間,也見得小太子滿麵憂色。他心下暗暗稱奇,這娃兒倒真是與先前有些不同。

這幾個月來,先是皇後女兒屢次來信,誇讚她這位曾抱來養過兩三年的小娃兒。字裏行間,甚是寬慰,也是十來年未見過的喜意從中透出,讓自己讀來心酸。

而後,兩個兒子兩個孫兒都被調到東宮侍衛團營裏,在這小太子跟前混分閑差。每次下值回家,也都誇炫小太子對他們親切親近之意大不同以往。

據說李偉那廝家裏那倆混小子,一度對此都頗為吃味,甚至還說出親舅舅不如假舅舅的渾話。李氏這皇貴妃聽說後大怒,讓人很是訓斥了那倆混小子幾句。

唉!皇帝這身體,隻怕是不行了!

若是這女婿真的有個萬一,自己的女兒,這曾抱在她名下養過的娃兒,都將有道道難關。

也不知這皇帝女婿自己是個什麼章程,有沒有什麼安排?

這些年來,聽朝臣們的一些膽大妄為閑言閑語,大多是瞧不上自己這皇帝女婿。這若是真的太糊塗,一點沒準備,那可怎麼得了?

這兩個月一直都說是身體大安,竟是這麼個情形麼?真是糊塗!

一個模糊的念頭湧起,看來自己下朝後或許得趕緊與德平伯等人商量一番。

總得要提醒這皇帝女婿一下。

這可不光是為了自己那苦命女兒和自己這些皇親國戚們將來安危,這也是為他朱家的江山社稷。

陳景行頭腦昏昏地按著習慣節奏,順著餘光中其它人的動作舉止行完禮儀。他忍不住再看向台陛上寶座,隻見皇帝女婿似聽小太子說了幾句什麼。一會兒,父子兩人便起身轉向玉屏後走去。

懵懵懂懂中隻聽得太監似是宣下旨意,聖上身體已大安,各臣安心辦差。又說是召輔臣上前有話傳諭,其餘朝臣行禮告退。

隻見三輔臣跪伏於台陛之前,其餘朝臣行禮如儀恭送天子身影,而後按品級列隊告退。

看著皇帝女婿那蹣跚身影消失不見,一眾朝臣列隊行進中,陳景行邊走邊拭拭眼。又看向德平伯,卻見雙眼微紅猶有老淚的李銘正看著自己。兩人搖搖頭,相視無言。過了一會兒,李銘又向自己努努嘴,眼晴示意自己往後看。微側腦袋,卻見李偉正與旁邊一位遠支皇戚低聲交談,神色中竟不見半點憂愁。

陳景行再搖搖頭,與李銘相對苦笑。他歎了口氣,隨著朝臣隊伍退往宮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