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最後一課(2)
那天從高儀府上回來,沈一貫一路上腦袋昏昏沉沉,隻覺得心喪若死。
他還尚末進得家門,親信家人便惴惴來報,他們聽到京裏幾位同年中似有不利老爺流言傳聞。
沈一貫立時就明白了。居然傳得這麼快?難怪今天無一同年上門。
難道自己從此要老死在這翰林院,永無出頭之日?
太子此番論語畢竟是私下裏傳聞,甚至原本太子之言是不是“有失正大”,都末必確實。
這並非太子的公開令旨,更非聖旨。
自己如今的翰林身份、太子之師身份,依舊不會就此被誰抹掉。隻要自己以後不明白犯錯,暫時誰也不能拿自己怎麼樣。
但是,有太子、末來天子這個考語掛在自己頭上,以後誰還敢與自己交往?將來誰還會提攜自己?
高老匹夫一聞知消息,立刻便要劃清界限撇開幹係。
將來官場上任何有爭奪的位置,自己都不能和別人爭。否則,人家隻需譏諷一聲'你也配'?自己都隻有被刷落的份。
但朝堂上又有哪個位置沒有人爭?
甚至將來自己死守翰林院再等機會都不可能。
一旦有人嫌自己占了這清貴儲相們呆的地方,沒準兒就立刻便要打發自己到邊荒州縣發配流放。
近來天子身子不安穩,流言頗多,朝堂不安。
以高老匹夫今天便如此急於撇開自己來看,隻怕不出一兩個月,流放發配自己出朝堂這種事便極有可能會發生。
傳聞如此之快,必定是有奸賊在背後操縱!隻怕當初蠱惑太子之人,也必是此輩!
究竟是誰?
自己知道這翰林席位來之不易,一向低調,人人處處禮儀人情不敢絲毫鬆懈。
三四年來,雖然自己名聲漸起,但也從來不敢張揚放肆。自己在前輩同年乃至後輩們麵前,一直都是禮儀周到言行謹慎恭敬。
高老匹夫回京,自己奔走於門下,又榮選侍講東宮。自己知道這些事皆極易遭人羨妒,也從末曾敢妄自得意。自己每上進一分,必定付出十分,周潤與眾人。
前陣子每日裏自己家中門庭若市之時,上門之同年,哪一個空手而歸過?往來之前輩,何人少了半分禮敬?
倒好象不是沈某春風得意成為朝堂新貴,他們上門來道賀巴結。而是沈某必須得低聲下氣地感謝他們提攜厚愛幫襯。
到頭來,竟是這麼個結果麼?
某不服!
某不甘!
某,某……又能如何?
此危急之時,當謀有益之事,不能再作無謂之想!
究竟是何人在背後蠱惑太子,散播此等妖?、傳言?
不好!適才在高老匹夫那裏直言有人蠱惑太子。隻怕老匹夫心中反而論定某竟敢當他麵便對太子不敬非君罔上,或許更認定某不自省一味諉過,非正大純臣。
當時自己真是張皇失措,隻怕在老匹夫心裏,如今已坐實了太子論斷。
如今這已不重要了。老匹夫如何想自己,又有什麼幹係?
必得讓人去查探明白!否則,奸賊若再對某下毒手,某死無葬身之地。
不能坐地等死,任奸賊宰割。
奸賊或許、必定還在太子身邊,究竟是誰?
藍麵賊一向自視正人君子,平日裏瞧某那神色,幾乎是直視某為小人。此等人雖與某不同道,但也不屑於做此等蠱惑太子構害忠良的奸惡事,更不會在事後傳揚。
笑臉往來之輩,倒是有可能口蜜腹劍背後捅刀。但東宮侍班裏頭,除了藍麵賊等有數幾人,幾乎人人皆是此輩。
這裏麵也沒有一人好惹得,即便那幾個後輩,都各有幕後。
此時此刻但凡再誤會得罪了任何一人,則死無葬地。
憑空猜測,則人人為敵。
究竟某曾得罪了誰?阻了何人之路?
莫非是哪位大人欲借這殺某之刀,中傷高閣老?
高老匹夫必定已經考慮過此事,難怪他急於撇清。
真的是高老匹夫與其它幾位大奸賊亂鬥,拿某作了伐子麼?
此等事並非某能慮及之事。
適才在高府,因為此等平地驚雷,某一味張皇失措,竟沒有想到此等事。不然,也可借機探探高老匹夫的口風。至不濟,也總能更清楚這老匹夫如今的深淺究竟。
也不能怪老匹夫遇此等事便急於撇開幹係,他高子象也不過方才入閣兩三個月,自當處處小心。
誰人欲借某中傷他高儀?
是張居正、潘晟此等巨奸巨惡之輩麼?
東宮侍班中申時行與他們最近,兩巨奸是指使此人直接下的手麼?
這三四年裏,申前輩此人與某向來關係不錯,說來竟是連某也常感覺與他彼此甚親近。
到了某這等年紀閱曆,這份心中的彼此親近,隻怕是做不得假。
這幾年書畫往來,人情禮敬,彼此之間皆是從來末曾有過半點差池。
此人也當真極是低調。
餘前輩與他比起來,不光功名略遜一籌,這些似也差了火候。隻怕他連某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