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走後,田燕兒道:“這位平爺十分勇猛,有他一路隨行便不怕了歹人。”
伍封笑道:“平兄是胡人,善騎射,最能闖陣。”忽想起一事,命人將招來請過來,問道:“招
兄,由此北上到中山不足百裏,那是你的家鄉。你離鄉多年,要不要回去瞧瞧?你家中還有些
什麼人?”
招來感動道:“小人家在中山顧都,父親在中山軍中任百長,可管一百戶。小人是庶子,長
兄比小人大了十餘歲。父親死後,長兄繼為百長。按我們鮮虞人的習俗,家母隻好嫁給了長兄。
這便有些不倫不類了,小人見了長兄之母還好說,見了家母便不好稱呼了,小人之所以離開中
山,也是因此。這些天小人也在尋思,想回中山去看看家母。可桓魋在此搗亂,小人怕誤了戰
事,又怕誤了龍伯和四小姐的行程,未敢說出來。”
伍封道:“既然有母在堂,招兄怎能過門而不入?我們這一程倒不甚急,你便回去瞧瞧,我
再備一份厚禮,你替我帶去,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楚月兒笑嘻嘻地道:“夫君,好不好我們也到中山去,順道拜訪一下柳下蹠?”
伍封見楚月兒這好奇心又上來了,笑道:“既然月兒想去,我便陪你去看看。不過燕兒處便
空虛了些,如何是好?”
田力道:“這沙家村屬沙丘之邑,西南下去四十餘裏,有一處大邑,名叫巨鹿,這是趙氏的
要邑,據說內有駐兵三千多人,若停駐巨鹿,便可萬無一失。”
伍封愕然道:“原來離此地不遠便有趙兵!若向巨鹿借一千人來,桓魋便逃不掉了。田兄何
不早說?”
田力臉上微紅,小聲道:“龍伯與張兄商議大事,小人怎敢插嘴?”
伍封不悅道:“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在下府中之人向來是不論身份高下,如有善策便說出
來。田兄與在下認識也算久了,豈會不知道?當日我們還在魚口一起出生入死,怎麼如今反而
變得生分了?”
田燕兒歎道:“這也怪不得田力,田力原是田政的人,自從田政出事之後,父親和兄長便不
大在意田力了,他也變得小心慎言起來,當著張孟談的麵,他不願意亂說話,也是怕人說我們
田家的人沒有規矩。若隻有龍伯在時,田力的顧忌便少了。”
伍封道:“都是在下未曾顧及田兄的感受。田兄,下次你有話便說,無須顧慮。”他小聲道:
“尤其是到了晉國後,田兄便要多加留意。晉國比齊國要複雜得多,小心有人對燕兒不利,如覺
有不妥便告訴燕兒。”
田力點頭道:“小人理會得。小人以為張孟談會提議從巨鹿調些兵來,是以未曾說話。不過
張孟談始終未曾提起,小人便有些不解了。”
伍封歎道:“趙氏是極大的家族,想來內情複雜,張兄說不定有何難言之隱呢?桓魋率了兩
千多人在此,巨鹿城居然一點也不知道,張兄或是怕我們責怪,是以隱忍不說。”
說了一會兒話,伍封讓招來去準備,正尋思先派人到巨鹿報訊,鮑興便進來道:“龍伯,巨
鹿宰商卿求見。”
伍封嗬嗬笑道:“這人來得正好。”讓鮑興引他進來。
過了一會兒,隻見鮑興引來一個七十餘歲的老者,那老者向伍封和田燕兒施禮道:“龍伯、
四小姐,小人商卿,現任巨鹿之宰,特來請龍伯和四小姐入巨鹿城暫住。”
伍封請他坐下,問道:“商兄,桓魋帶兵在附近設伏,欲害四小姐,閣下知道麼?”
商卿滿臉慚愧之色,道:“先前張孟談從巨鹿經過,將小人大大責斥,說龍伯和四小姐途經
此地,小人不僅未能迎接,還由得桓魋在此橫行,小人真是慚愧之極,無地自容。”
伍封道:“這麼說,商兄並不知道桓魋在這附近了?”
商卿道:“小人手下雖有三千人,前些天大雨如注,漳水暴漲,巨鹿附近的河道毀了十之三
四,小人這些天忙著帶人修理河道,以防秋後大雨,故而忘了迎接四小姐。”
伍封歎了口氣,道:“這水患極為可怕,自從大禹治水以來,何處未曾被水淹過?商兄以民
生為慮,不阿諛拍馬,當真難能可貴。若換了他人,早就大派人手探聽四小姐的行蹤,千方百
計安排巴結了。”
商卿見伍封並不責怪,還大加稱讚,愕然看著他,心中卻十分感動,歎道:“小人這個城宰
甚不成器,常被家中各位少爺責斥,說小人不重軍備,專行瑣事討好庶民,隻是看著小人是趙
氏兩代家臣,才未撤換,想不到龍伯能理解小人的一番苦心。”
伍封問道:“巨鹿城現有多少士卒?”
商卿道:“雖有三千人,不過都是老弱之士,當不得大用。”
伍封奇道:“巨鹿鄰近齊、衛、中山,是邊境大邑,為何軍備如此鬆懈?”
商卿小聲道:“本來巨鹿人勇猛善戰,素產精兵。這巨鹿之邑是七少爺趙望的地頭,每練一
支精兵出來便被他調走,留下的便隻有老弱之兵了。”
伍封問道:“七少爺將兵調到何處?”
商卿道:“或往絳都,或往晉陽,上月八少爺無恤一怒之下,將七少爺拿下,送到中牟關起
來,不過巨鹿的士卒便來不及補充了。”
伍封心道:“這又是兄弟間爭權奪利了,怪不得張孟談不提巨鹿之兵,原來是兵不可用。”
也不願意多問,道:“雖然巨鹿兵弱,好歹是個大邑,可以據守,我們即刻便移到巨鹿城去。”
巨鹿城覆地六裏,牆高一丈五尺,甚是堅固,伍封將田燕兒安置到商卿府上,由四燕女在
內、圉公陽和庖丁刀在外守護,田力帶一百倭人勇士、伍府寺人侍女駐在府內各處。伍封又叮
囑商卿這些天小心城防,商卿當然知道其中的厲害,讓士卒駐守城牆,城門辰啟酉閉,如臨大
敵。
伍封這才放下心來,與楚月兒帶著三十鐵勇隨招來騎馬出城,鮑興夫婦押了輜車五乘,每
乘輜車以四匹快馬代牛馭駛,一路跟著,連夜趕往中山。雖然人少,但這三十鐵勇是精中之精,
勇猛善戰,穿金甲、負連弩、掛鐵刀,馬掌有馬蹄鐵,矛是越國的屈盧長矛,裝備之良無可比
擬。
一路疾馳,天快亮時早已入了中山境內。中山之都名叫顧都,建在易水之南,路程還頗遠。
中山在北國,與齊晉之地又有不同,境西多山,十分險峻,境東卻是沃野,因西麵的險山
擋住西來的沙石,使境東的平原不受沙塵侵害,眼見沃野上鬱鬱蔥蔥盡是長草,牛羊成群,牧
人騎馬在四周跑動。
伍封道:“如此沃野,拿來放牧有些可惜。”
楚月兒問道:“種糧固然是給人食用,植草養畜牲,再食其肉不也是一樣?”
招來解釋道:“這是產量有異之故,譬如說,百畝沃野,每年粟產可供十人食用一年,百畝
之地植草,雖能養二三十頭牛羊,但畜產數年才有用,以每年之計,隻能養十頭羊,或五頭牛,
怎能養活十餘人?”
鮑興在一旁道:“但拿十頭羊去換粟,理應供得上七八人食用一年吧?”
招來歎道:“若人人牧羊養牛,還哪有粟可換?從燕、齊、晉換粟,長遠運來,途中所損十
之二三,浪費之極。”
伍封點頭道:“粟草之植與土地有關,草能耐旱,可種於山野,粟稻卻不行了,非得依水而
植不可。中山之地六成以上是沃野,又有滹沱、易水相灌,用來種糧要比放牧好得多,也利於
民戶增長。”
楚月兒一路看著景色,一路向招來尋問。
招來道:“中山與它國不同,中山王之下,便是大小官兒,最大的官是大夫,大夫僅一人,
相當於齊國的相國,其次便是十萬長,相當於齊國的大司馬,往下有萬長、千長、百長,萬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