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漸漸之石,維其高矣1
38.1飛羽遠嫁
任公子的大營在城東的小山丘之上,離城不過三裏,伍封一出城門,遠遠便看見
小山丘上一片通明。
銅車到了營前,隻見營中被火燭照得如同白晝,新稚穆子先下車通報,不一會,
隻見營中一彪騎兵飛跑出來,到了近前,騎馬分開,從中間閃出一人一騎,正是任公
子,他哈哈大笑道:“龍伯夤夜來訪,當真盛情!”
此刻他的裝扮與以往大不相同,錦衣玉帶,袖口衣邊都有一圈雪白的獸毛,頭上
帶著一頂鑲著虎皮的尖鐵冠,冠頂有一根四五尺長的野稚羽,顯得另有一番神氣。
伍封笑迎上去,道:“任兄……大王遠來不易,在下恐怕明日賓客太多,無暇說
話,特地趕來聊聊,與大王飲幾爵酒。”任公子此刻已經是一國之主,伍封隻好改稱
他為“大王”,免得失禮於人,不過代國素來不與中原各國相通,不算周的封國,它
國之人見其君王,便用不著自稱“外臣”了。
任公子跳下馬來,笑道:“寡人原想入城拜訪龍伯,隻是不得其便,龍伯此來正
好。”
二人攜手入營,鮑興與新稚穆子跟在後麵。
隻見內外的胡人騎兵來回巡哨,一個個披紅掛綠,是以森嚴之兵防也不曾減了營
中處處透出來喜氣。
眾人都進了中央的金頂大帳依禮坐下,任公子令侍女奉上酒肴,道:“寡人往晉
途中遇到埋伏,幸虧龍伯識破了歹人的奸計,還派了平啟率精騎護送趙大小姐來報訊,
足見盛情。”
伍封道:“這算得了什麼?那日在泗水之上,大王救了在下一次,正該報答。”
任公子搖頭道:“那一次是無意為之,且未出上絲毫力氣,不比這一次龍伯有意
援手。”
伍封道:“權當是報答大王贈我餘皇巨舟之德吧。是了,眼下平兄已經是趙大小
姐的親隨,明日陪嫁到代國去,日後還請大王多多看視。”
任公子喜道:“平啟勇猛之極,大有闖將之才,能回代國效力,那是最好不過。”
他臉上露出尷尬之色,又道:“以前寡人與平啟有些誤會,不過已經化解了。這次寡
人還當著趙大小姐向他陪罪,謝他救命之德。”
伍封笑道:“這就好了,不過平兄此次是保護趙大小姐,借此隱於代國,大王若
以弓旌相招,隻怕他不會答應。”他親口向任公子說了平啟之事,就算任公子有報複
平啟之心,也是不敢動手。
任公子愣了愣,點頭道:“也好,平啟忠心耿耿,劍術又高明,有他在宮中,寡
人便不怕董門餘黨了。”
伍封吃了一驚,道:“莫非董門中人要謀反不成?”
任公子歎了口氣,道:“謀反當然是不會,前些時師父不理會寡人苦勸,解散了
董門,寡人甚是無奈,隻好設法招董門中人於軍中任職,不料他們一個個都不願意,
反而四下走脫,另往它國,令寡人大惑不解,總是擔心有董門餘黨鬧事。”
伍封心道:“這些人大多是你教出來的,為何會如此?莫非是你以前未曾善待他
們?”
任公子道:“龍伯定是以為寡人以前對他們不好了!其實寡人對董門弟子管束雖
嚴,卻也沒有虧待過他們。我看這事情與師父有關,多半是另有所謀。”
伍封對董門內部的事倒不怎麼感興趣,道:“尊師要對付在下,居然連董門也解
散了。董門威震北地多年,不料因在下而散。”
任公子歎道:“寡人也覺得這件事不利於代國,便求見師祖屠龍子。可惜自寡人
繼位之日始,師祖便閉門練劍。前些天師父解散董門,寡人想求師祖去阻止,但總是
見不到師祖。”
伍封吃驚道:“劍中聖人的劍術天下第一,為何還要閉門練劍?”
任公子道:“師祖因新悟妙訣,是以再練屠龍劍術。不瞞龍伯說,師祖這屠龍劍
術是四十年前所創,共一百零八式,憑此劍術縱橫天下,所向無敵。二十年之後,曾
閉門練劍兩年,改為七十二式,從此再無人能在其劍下抵禦三劍。”
伍封臉色微變,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劍術高手,初時紛繁複雜,後來漸趨簡單,威
力卻大了許多,支離益閉門練劍兩年,一百零八招劍術卻變成七十二招。這一次支離
益閉門練劍,日後這屠龍劍術會是幾招?
任公子又道:“師祖年輕之時,用的是一柄‘寒沙’鐵劍,此劍鋒利無比,後來
傳給了顏不疑。其後又仗‘天照’重劍打遍天下,此劍眼下已經是龍伯的心愛兵器。
其後師祖所用的寶劍名曰‘屠龍’,似乎是輕如鴻毛之器,可此後沒有看過他用劍,
看過的都已經死了。現在師祖用劍之時,旁人隻見其光,僅聞其聲,誰也沒見過劍的
真正模樣。”
伍封歎道:“單從兵器由輕而重,再由重而輕,便可知道屠龍子的劍術非凡,的
確是大宗師的手段。”
任公子歎道:“師祖練劍之時,天大的事也不會理。這一次閉門練劍,隻怕又要
二三年,寡人少了師祖在身後支持,更無法勸服師父改變主意。眼下家師已經離開了
代國,不知所蹤。以寡人看來,家師隻怕已經入了晉地,寡人大婚之後,家師多半會
來找龍伯比試劍術,此事勢在必然,寡人無法阻止,隻盼龍伯能設法相避。以國事而
論,龍伯對代國利大於弊,寡人可不願意龍伯傷在家師劍下。”
雖然他說得委婉,但從他語氣之中,自然是說伍封的劍術絕對敵不過董梧,二人
如果動手,伍封多半非死即傷。任公子身為代王、董梧的徒弟,能這麼說已經是最偏
向伍封的了。
任公子是董梧一手教出來的,又多次見識過伍封的劍術,對師父和伍封的劍術都
極為了解,他這麼說,即是說明以伍封在吳國時的劍術進境,若與董梧交手仍是必敗
之局。
伍封心中凜然,雖然他新練成了“無心之訣”,但仍是不敢大意,點頭道:“麵對
董門之長,誰也不敢大意,大王的好意在下心領了。此事能避則避,萬一避不了時,
也隻有奮力一戰了。不瞞大王說,在下離吳之後,劍術也新有領悟,長進了些許。”
任公子點了點頭,歎道:“龍伯智謀百出,此事未必不能用其它辦法解決。”
他反複說董梧的厲害,自然是極不願意伍封死於董梧之手,伍封見他隻差說出“見
董梧則逃”的話來,微微笑道:“這個在下理會得。”忽想起一事來,問道:“有些事
在下早想問一問大王,可惜未得其便。”
任公子道:“龍伯有何事相詢?”
伍封道:“當日董門刺客入齊,助闞止對付田氏,後來朱平漫說令師之子死於是
役,是否確有其事?”
任公子搖頭道:“家師的兒子隻有計然一人,且此事在董門中隻有數人知道,一
般人都以為家師無子。”
伍封心忖:“怪不得平兄也說董梧無子。”問道:“可那刺客之中,有一人身著‘金
縷衣’,想來身份與眾不同。”
任公子吃了一驚,沉吟了好一陣,道:“‘金縷衣’?寡人明白了,那人必定是梁
嬰父的兒子,怪不得寡人即位之事,梁嬰父大加阻攔,原來是因其子隨寡人入齊,死
於臨淄。”
伍封聽得一頭霧水,皺眉道:“這事怎又與梁嬰父扯上了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