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身之前,伍封將眾人招集起來,道:“這一路冒風雪而行,路程甚是艱難,犯
了兵家大忌,但因時間緊迫,不得不為。一路上大家要小心謹慎,切不可擅離大隊,
如要稍離,須得三人陪同,並讓大家知道。”
眾人齊聲答應,拆帳收拾,戰馬上鞍韝,鮑興和圉公陽怕馬凍傷,將特意準備的
裹腹的厚布紮在馬肚帶之下,又將戰馬小腿上都裹了厚葛,眾人手足都用狼尾包著,
輜重放在兵車之上,向東進發。
八月飛雪並不長久,雪隻下了數日便至,不過這一路上雪地濘泥,兵車十分難行,
每日行程最多也隻有五六十裏,有時一天行不到十裏去,十分緩慢,一連行了多日,
秋風愈見冷冽,好在準備得充分,一路上倒沒有什麼傷亡損失。每遇到東胡人的村寨
便入內休息,有速也台的虎牌,又有胡人勇士為前驅,沿途東胡人對伍封一眾自然是
十分殷勤。
一路上伍封仔細教莊戰行軍布陣,莊戰兵法漸熟,每日用於行軍布營。伍封心道:
“小戰為人誠懇穩重,所學兵法,也是正大光明,正合穩中求勝之道。雖然用兵不及
小鹿之機智多變,但穩字卻有過之。小鹿善攻,小戰卻善守,這是天生的性格使然,
日後我與月兒在外,由他守境,頗可以放心。”
就這麼蜿蜒行了兩個多月,行了一千餘裏,沿途由荒涼平野漸見樹木,估計已經
越過了南麵的千裏沙漠,轉往南行,沿途樹林越來越多,這日終於到了莽莽森林之地,
已經出了胡人的地頭,到了肅慎族的地方,正是大雪紛飛,眼見要立冬了。
伍封見所處這片林子甚大,大都是合抱粗細的大樹,粗的是鬆樹、細的是楛樹。
傳令在林中避風處紮營,眾人立木撐帳,掃除厚雪,斬鬆枝生了百餘堆火,將地上燒
得幹了,覆上筵席,立鼎架鑊,煮水造飯。鮑興等人用長銅鏈在避風處圍了個放養戰
馬的圈子,將戰馬卸開肚帶,周圍燃上火堆,再喂草料。莊戰指揮布置好營寨,又帶
十餘騎在附近巡視了一番才回來,放馬入圈。
眾人每日立營設帳慣了,是以很快就紮好了營,等各帳中暖意生起時,庖人也弄
好了飯食,伍封行軍之中,隻許士卒飲一爵酒解寒,不許多飲,今日見是立冬,遂賜
各帳一甕酒,便聽各帳中立時熱鬧起來,伍封往各帳走了一圈,向眾人敬酒。用飯之
後,各在帳中休息。
睡至夜深時,伍封忽覺楚月兒坐起身來,睜眼笑道:“月兒就起身麼?”
楚月兒歎了口氣,道:“先前夢見了柔姊姊,問起小鹿兒去了哪裏,我可答不出
來。”
伍封心中微覺酸楚,點頭道:“是啊,小鹿兒一天沒消息,我們便放不下心來。”
二人對視一眼,再無睡意,索性著甲掛劍,起身巡營。
夢王姬驚醒問道:“怎麼?”
伍封小聲道:“你們自睡,我和月兒出外瞧瞧。”
二人出了帳外,見營火仍燒著,輪流夜守的士卒正圍坐火旁。在營中走了一圈,
伍封對士卒道:“你們仍這麼坐著,我們出營外瞧瞧。”
雖然他不曾說過,其實他總想什麼時候忽然見小鹿出現在麵前,楚月兒知道他的
心情,看了看外麵的山林,道:“我們到林中走走。”
二人出了營,在林中閑步走著,楚月兒忽然道:“夫君,林中似乎有簌簌之聲,
不是猛獸,便是敵人。”
伍封吃了一驚,細聽了一陣,隻聽見夜風吹得林響,哪裏聽得到其它的異聲?不
過他向來信服楚月兒的耳力和眼力,跟著楚月兒往林中走。過了一會兒,伍封也聽見
林中確有聲息,與楚月兒緩緩向發聲處摸過去,行不遠處,便見前麵不遠處黑乎乎有
十餘人,正偎在一起避寒。
伍封心忖這大寒天的,怎麼有人躲在這裏?先前紮營之後,莊戰曾帶人巡視過,
並無異狀,這些人想來是其後來的。若想偷營,又怎會隻有十餘人?若不想偷營,躲
在這裏幹什麼?
正尋思著,楚月兒扯了扯他,伍封隨她藏在一株大樹之後,便聽“嗖”的一聲,
伍封以為這箭矢是對自己而發,旋覺方向有異,便聽一人悶哼一聲,原來這箭矢由林
中射來,射的是這偎在一起的人,當下有一人中箭倒地。
眼下敵友難明,伍封和楚月兒也不敢出去插手,隻是循箭矢破風之聲的方向找去,
行了四十餘步外,見有五人正張弓搭箭。林中黑乎乎的,他們居然能放箭射人,這眼
力可非比尋常。伍封想了想,輕捏楚月兒的小手,二人忽地竄了出去,雙手展動,五
指攢發,片刻間將五人肩井要穴點了,這五人立時動彈不得。
這時,鮑興聽說伍封出營,帶了一隊人舉火而來保護,那十餘人發出驚呼之聲,
紛紛要逃,卻盡數被鮑興等人拿住。伍封將鮑興叫來,讓他將這五個被點穴道的人也
帶回營去。
入了鮑興的營帳中,鮑興押著這些人進來,伍封細看過去,見那射箭的五人都穿
著豕皮衣服,頭上係著發辮,鮑興由那五人身上解下木殳、弓箭,遞上一支箭給伍封,
道:“龍伯,這箭矢古怪。”這箭用楛木為杆,青石為鏃,石頭磨得十分尖利,一看便
知道是不甚開化之族所用。再看另外那十餘人,都是中原人的打扮,縮成一團。其中
一人看起來有些麵善,似乎曾經見過。
伍封盯著那人看了許久,見他胖乎乎地裹在犬毛之中,盡力躲閃著自己的目光,
雖是大寒天,臉上卻油乎乎的。
楚月兒道:“夫君,這人是長笑坊的許衡。”
伍封立時想起這人來,當年遲遲到臨淄找他,幾乎被田政和許衡所騙。後來此事
泄露,許衡被晏缺責打之後,自己再未見過此人,也從來未將他放在心上,想不到今
日會在這北地風雪之中再見。雖然許衡也是齊人,但伍封心下對他十分厭惡,絲毫沒
有他鄉遇故知之感。
伍封向那五個穿豕皮衣的人問了幾句話,這五人口中嘰嘰呱呱,誰也聽不懂說什
麼。
伍封心忖:“這是肅慎人的地方,莫非他們是肅慎人?”想起夢王姬學問通天,
又懂異族言語,她曾說會肅慎語,便讓鐵勇將這五人帶走,等夢王姬盤問。
伍封皺眉問道:“許衡,你怎在這裏?”
那許衡道:“小人被晏老大夫責罰後,閭丘明的兒子閭申三番幾次帶人來索要長
笑坊。小人見得罪了大將軍和鮑家,田政又失勢,不敢再留臨淄,隻好與張平約好,
帶著族人北上到燕國,那長笑坊便被閭申奪了去。”
伍封許久未聽見有人稱他為大將軍了,此刻想起當日為鮑琴、鮑笛出氣的事,微
微笑道:“那張平可是臨淄的契約官?”
許衡道:“是。小人們到了薊都,千方百計也開了個長笑坊,來坊中的燕人官兒
不少。這事被世子克知道了,帶人拆了長笑坊。大將軍,小人……”,鮑興在一旁道:
“眼下龍伯爵位高多了,是天子親賜的龍伯。”
許衡忙道:“是,龍伯。”
伍封笑道:“怎麼叫都是一樣的。”
原來,燕國世子姬克為人寬厚,隻是將許衡和張平責罰,並沒有趕他們出薊都。
那張平向來頗窮,才會依附許衡,許衡本來有不少錢財,但先後在臨淄、薊都這麼一
弄,錢財盡失。幸好許衡在臨淄的長笑坊有甜甜、香香、豔豔三女,俱有美色,一路
也帶到薊都,設法嫁給燕國薊都司馬姬非為妾,靠姬非接濟,許衡和張平總算沒有餓
死。這二人不懂它技,又各有家小,數年間日子甚窘。許衡在薊都過不下去,便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