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間,伍封獨自一人步行往越營去,到營門處時,勾踐帶著範蠡和文種相迎,
見他獨自一人過來,勾踐笑道:“龍伯竟然連隨從也不帶,果然是膽色過人。”
伍封也笑道:“大王又非想害我,在下何必帶人來混吃混喝?”
勾踐哈哈大笑道:“龍伯請進。”
伍封見他腰間的長劍甚是古樸,有些眼熟,不免多看了幾眼,勾踐笑道:“此乃
夫差之佩劍,名曰‘屬鏤’。”
伍封心中一凜,當日夫差就是用這口劍賜死自己的父親伍子胥,後來又用此劍自
殺,在常人眼中,此劍大為不詳。勾踐居然配此不詳之劍,顯是並不在意劍之吉凶。
伍封瞥見石朗正在文種身後,正眯著眼,一付誰也瞧不起的樣子。
文種道:“此人是夫餘夷人,不懂越語,齊語也不大懂,不知禮儀,龍伯勿怪。”
伍封故作毫不在意,道:“嗯,這人在戰陣上見過,好生勇猛,被我刺傷了,原
來還活著。”隨眾人入營,往大帳而去,到大帳中時,越國將佐大多已經在帳內,鹿
郢帶著越將一齊起身向伍封施禮,伍封一一還禮,還特意與陳音打了招呼,鬧了好一
陣,這才到勾踐安排在其身邊的座內坐下,兩個越女站在他身後,服侍他洗手之後,
站在他身後。
石朗也跟著文種入帳,坐在文種身後席上,看來他甚得文種器重,而且越營上下
也都知道這人。
伍封見顏不疑不在帳中,但在鹿郢之座的上首空了一席,想是顏不疑之座,心下
生疑。
勾踐命人擺上酒宴,道:“鄙營之將佐大多在此,唯有不疑因有公幹,暫未能來。”
伍封笑道:“王子不是想趁在下不在營中時,跑去行刺吧?”
勾踐臉色變了變,道:“龍伯說笑了,怎會如此?”
伍封漫不經心道:“這就好,在下就怕王子真去跑去鄙營,吃虧而回,在下這麵
上便有些過意不去。”
勾踐怔了怔,喚上歌舞來,便聽帳外絲竹響起,十二名越女舞蹈而入,口頌越曲。
這些越女都是十六七歲,均生得相當秀美,纖腰長腿,歌舞俱佳。舞了一回,伍封大
聲叫好,道:“越女之妙,果然與它國不同。”
勾踐笑道:“原來龍伯喜歡越女,寡人便將她們送給龍伯好了。”
伍封連忙搖頭道:“這個可不敢。”
勾踐笑道:“難道龍伯怕月公主會見怪?”
伍封道:“月兒倒不會見怪,但放在國君老丈人在營中,他見了定會不悅,恐這
些越女分了我對妙公主的愛寵。”
勾踐點頭道:“這也說得是。龍伯府中美女如雲,這些女孩兒也未必會放在眼裏。”
這時,伍封身後的越女又在他酒爵中斟滿了酒,伍封端起酒爵,笑道:“這卻未
必,美色足以養目,令人心怡。”
勾踐道:“北女豪爽、南女文秀,越女、楚女、吳女的確是與它處不同的。”
伍封道:“昨日在下到晉營拜訪故人,魏公對越女倒是十分感興趣的。”
勾踐怔了怔,道:“原來如此。來人,將這些女子帶往晉營,各送三人給智伯、
趙公、魏公、韓公。”當下有人將這些女子帶了出去。
這種互送女子之事乃是列國常事,伍封也不以為意,心道:“勾踐倒是大方。”笑
道:“大王說北女豪爽、南女文秀,其時南女也有豪爽的,譬如在下身後這條桑,便
是豪爽女子,揮劍殺人連眉頭也不會皺。”
條桑在背後格格笑道:“桑兒特意塗黑了麵、劃粗了眉,想不到仍被龍伯認了出
來。”
伍封笑道:“你本是美貌女子,怎麼非要弄得醜樣些?難道你想在酒中下毒,又
怕我有所提防,才不以真麵目見人?”
勾踐忙道:“龍伯可誤會了,寡人毫無此意。是了,桑兒怎麼混到帳中來當侍女?”
伍封道:“隻因在下認識條桑,條桑又想害在下,是以條桑才會易容而至。”
勾踐看了看條桑,怒道:“條桑!”
條桑笑道:“龍伯猜得不錯,不過龍伯知道得已經遲了,龍伯所飲的酒中已經下
了毒。”
帳中人盡皆吃驚,都看著勾踐。須知勾踐在帳中設宴相請伍封,本是件光明正大
的事,伍封公然獨身前來,自是相信越人,如今竟有人在伍封酒中下毒,手段未免太
下作了些。這消息若傳出去,必惹天下人恥笑,都當越人無信無義。
勾踐拍案喝道:“條桑你好大膽,竟然擅自加害寡人之客,快將解藥拿出來,若
是龍伯有失,寡人必將你烹死在兩軍陣前!”
條桑微笑道:“大王之命,條桑怎敢不聽?隻可惜這毒名叫‘無生水’,是計爺研
製的諸毒物之中最厲害的一種,中毒者先會渾身骨軟,數日之後便口不能言、目不能
識、耳不能聽,成為廢人,偏又不會死。桑兒沒有解藥,也不知道有沒有解藥。”
伍封嗬嗬笑道:“條桑定是怕我某日殺了王子不疑,為免後患,是以不惜犯大王
之威,寧死也要將在下先毒成廢人,為王子不疑除一後患。嗯,這肯定不是大王的主
意,隻怕王子也不知道。”
勾踐長歎道:“這可如何是好?來人,將條桑拿下來!”
伍封連忙道:“條桑此舉是為了王子不疑之故,她一番情意,大王不可不知,也
不用追究了。區區毒物怎傷得了我?我們權當沒事就成了。”
伍封此語也並不是騙人,他的吐納術和諸般武技已致大成,是以諸般毒物對他已
經是毫無作用。那日被顏不疑設計,以“溫柔香”對付他時,他還略感昏暈,如今就
算再有“溫柔香”濃過那日百倍,他也是毫無所感。先前他飲酒之時,覺得酒味有異,
辨出毒物來,然而自身卻毫無異感,便知道自己已經是真正的百毒不侵了。
條桑驚道:“我倒不信這‘無生水’也傷不了你。”
伍封笑道:“在下此身能避百毒,當日你和王子用‘溫柔香’來對付我,我隻是
想借機探明你們的用意,才會裝著被你們迷倒。其實在下從未被你們毒倒過,否則怎
能輕易走脫了?”
條桑怔了怔,歎道:“原來如此!”
伍封道:“說起來也全靠你和王子不疑,在下才能聽到你們的許多機密事,嗬嗬,
有些事隻怕大王也沒我知道得多。”
條桑知道他所指的是顏不疑加害王子無翳的事,臉上變色。
勾踐臉色鐵青,狠狠瞪了條桑一眼,笑對伍封道:“原來龍伯頗擅作偽!”
伍封笑道:“在下這些年遇凶險無數,有時候不假扮一下,還真是不成。譬如昔
日計然使人在靈岩之上以毒箭射西施夫人,欲使我與夫差為仇,引起吳國內亂。在下
為夫人避箭,背上中了一箭,也曾假裝中毒,故意讓吳句卑看見,這人見在下中毒欲
死,才會急匆匆跑去報告葉公。葉公軍中無備,被在下偷偷混入軍中,脅他與吳國立
約退兵。”
勾踐恍然道:“原來如此!當時寡人與葉公相約,誰知寡人大軍未發,葉公卻先
退了去,原來這中間還有這些緣故。”
伍封道:“在下提起此事,是想令大王記得條桑的功勞,她在吳國為間,好歹也
曾為大王效力,大王看著在下的薄麵,便不必理會她今日下毒之事了。”
帳中人心下感歎,條桑數番傷害伍封,伍封仍然為她求情,可見這人的確是胸襟
開闊、光明磊磊,正是大英雄之氣度風範,令人心折。
勾踐歎道:“想不到龍伯會為她求情!”
伍封笑道:“在下與大王這些日子都在軍中,舉目看去,全是些粗魯漢子,營中
有幾個佳人走動,大娛耳目。是以大王留條桑一命,讓她在軍中走動也是件好事。”
勾踐哈哈大笑,道:“怪不得龍伯常用女子為卒,原來其中還有這些道理!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