悵然良久,眾人將顏不疑的屍體運回城中,此刻已經天亮了,伍封先派士卒向勾
踐報訊,再與鹿郢到城中官署去見勾踐。官署已經重新經過草草布置,與以前略有不
同。
勾踐與越王後、楚月兒都在堂上,一見伍封和鹿郢進來,勾踐劈頭問道:“小鹿,
怎會如此?”
鹿郢哭道:“父親後悔前事,說無顏見人,不願意終身碌碌而過,趁我們不備自
殺,孫兒和師父均未料及,是以未能阻止。”勾踐看了看伍封,伍封長歎一聲,搖了
搖頭。
勾踐先前已經聽過士卒說過顏不疑自殺之事,隻不過士卒離得遠了,未知詳情,
此刻聽鹿郢這麼說,怔了良久,拭淚道:“以不疑的脾性,誰能料到他竟會自殺?這
事不怪你們,換了寡人在旁,也不能阻止。唉,寡人這兒子就權當沒生過吧。”
越王後對顏不疑本來沒甚好感,命人稍備飯肴,請伍封和楚月兒用了些飯食。
勾踐道:“龍伯和月公主為議和罷軍之事而來,今日寡人心緒已亂,隻好委曲龍
伯和月公主休息一日,明日再議。龍伯想出城回營也可,想離在城中也可。”
伍封心道:“城中要辦喪事,我們還是先回去的好。”遂道:“既然如此,為免我
們營中誤會,我們先出城去,等明日再來,大王好生休息吧。”
二人告辭出城,鹿郢將他們送到城門方止。
回到營中,齊平公等人問起,伍封道略略說起城中變故,道:“顏不疑謀逆事敗,
眼下死了,勾踐自然有些傷心,今日便不好談罷軍議和之事,明日我們入城再談。”
田盤點頭道:“甚好,這顏不疑十分可怕,今日終於死了,我們少了一個心腹大
患。”伍封心道:“或者小鹿之可怕更勝過顏不疑。”
齊平公見伍封二人一夜未睡,讓他們去休息,自己設宴款待楚惠王等人不提。
回到寢帳之中,楚月兒見伍封抑鬱不樂,問起來,伍封悄悄將顏不疑傳功給鹿郢、
鹿郢反而殺死他的事說了,楚月兒驚道:“這個小鹿兒好生可怕,想不到竟會如此,
當日他在府上之時,穩重少言,可不是這樣子。看來都是支離益、顏不疑和勾踐之故,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鹿兒可將他們的狡詐狠毒學得十足十!”
伍封苦笑道:“或是如此,不過小鹿兒這性子變得也大。當日他沉默寡言,如今
卻是言辭便結,隻怕這個不是能向人學來。我倒疑心他從一開始便存心扮成少言寡語
的樣子,連柔兒也被他瞞過。”這麼說著,與楚月兒對視一眼,心中均是暗驚,若真
是如此,這鹿郢的城府也未免太深了。
二人說了一會兒話,伍封將魚兒、鮑興、石朗、圉公陽等人叫來,問起魚兒的婚
事,庖丁刀笑道:“大小姐的婚事全由君夫人做主,小人們可插不上手去,眼下文禮
早定,隻須定下婚期便成了。”
伍封點頭道:“若定下婚期,我親送魚兒到楚國去。”
圉公陽道:“這個卻不用龍伯忙了,楚王說大丈夫行事不必太過拘謹,何人楚王
之婚事向來依人而異,這婚禮便定在軍中,等和議一成,越人撤軍之後,便與軍中成
禮,也不勞龍伯千裏送女。”
伍封點頭道:“楚王軍中納夫人早有先例,也未嚐不可,好在鄭、燕、魯、中山
均有人在,這婚禮必然熱鬧之極。”
他讓眾人退下,自與楚月兒休息,侍女解衣之時,伍封想起一事來,問道:“是
了,月兒可曾問過,越王後怎麼趕到徐州來?楚軍收拾江淮之地,王後沒受阻礙麼?”
楚月兒道:“範相國離營之後,派人回姑蘇給王後送了封信,說是越軍勢危,勾
踐固執不肯退兵,眼見敗象已露,請王後速趕來軍中勸勾踐退兵。勾踐一生隻聽越王
後和範相國二人的言語,越王後平生也最服範相國,見範相國竟然被迫棄越而走,便
知道軍中大有內情,遂星夜趕來,入齊境時便聽聞越軍已敗,才到徐州去。途中雖遇
楚兵,但楚兵並未封鎖南北之道,放了他們北上。”
伍封點頭道:“範相國天下智士,如此走了,確是越人之失。”
次日用過早飯,伍封與楚月兒帶著石朗、鮑興和十個鐵衛再入徐州。城上將士想
是早已經得了勾踐的旨意,見伍封到城下便主動開城,放了眾人入城。眾人趕往官署,
還在署外之時,便聽署門處人聲沸騰,二三百將士正擁在署外,大聲喧嘩。
伍封大感愕然,問帶路道的越將時,那越將歎了口氣,道:“自從文大夫、陳將
軍被殺,範相國出走,士卒怨意漸生。再將上越軍大敗,傷亡大半,不免氣沮煩燥。
這些天王子不疑倒行逆施,士卒恨之入骨,本來王子不疑死了便罷,誰知道昨日大王
竟為王子不疑設帳祭奠,命將士叩拜,這便激起將士之怒來。若不是王子不疑,我們
也不會全軍大敗,故鄉兄弟生離死別。是以士卒忿恨,湧在官署前喧鬧不休。起初隻
十餘人,後來人便多了,先前還沒這麼多人。”
伍封等人心中吃驚,越人之敗說起來與顏不疑有關,但盡皆歸疚在他身上也非實
情。但越人將士大敗而逃,傷亡無數,一口怨氣自是要覓人發泄,顏不疑謀逆犯上,
自然成了大家怨恨之對象。勾踐一世英明,怎麼此刻還能公私不分,為顏不疑設帳祭
奠、更令三軍叩拜?這豈非公然讚許犯上有理?也怪不得眾將士也敢來署前喧鬧了。
伍封見群情激昂,尋思稍一不慎,隻怕越人內鬥便起,自己一行人議和而來,若
無端端卷入,豈非是無妄之災,當下傳令暫避一旁,暫不進官署。這時一小隊越卒由
側旁過來,為首之人向伍封行禮道:“王孫聞說龍伯入城,眼下事情頗為複雜,不敢
請龍伯進官署,讓小人等護送龍伯在署旁的這座院子暫歇。”
伍封道:“王孫十分仔細,如此甚好。”這院子便在官署旁十餘步處,與官署隻有
一道之格,眾人入了這院子,越卒不知從何處覓了些竹草薄席鋪在院中,又生了兩堆
大火,請眾人坐下,他們再守在院牆四周,以防不測。
此時外麵越鬧越烈,伍封心道:“勾踐縱然愛子心切,千不合萬不該公然為顏不
疑設帳,激將士之怒。唉,這人莫非真是老胡塗了?”伍封搖頭站起身,向院牆外看
去。這院牆隻有六尺多高,伍封身高一丈,目力又佳,這麼放眼看去,將官署前的情
形看得十分清楚。
眼見群情激昂,鹿郢由官署內走出來,大聲道:“各位兄弟稍安勿燥,請聽在下
一言。”他說了數遍,眾人才漸漸安靜下來。鹿郢道:“越軍新敗,眼下大軍圍城,我
們正該合力抗敵才是,不可自生禍亂,否則敵軍大軍攻城,我們皆死無葬身之地了。
是以還請各位先回營去,以免我越人盡數葬身異鄉。”
一個小將大聲道:“王孫之言雖有道理,但王子不疑倒行逆施,要我等向他叩拜,
委實心有不甘。”
鹿郢拭淚道:“先父雖有罪責,然而也曾有功於國,但他謀逆犯上,的確不宜公
然致祭。在下已經勸過王爺爺,這靈帳即將撤除,隻設於在下小帳之中。他畢竟是在
下之父,在下每日奉祭,縱然觸各位之怒也無可奈何了,隻盼各位體諒一二,何人無
生身父母呢?”
一人讚道:“王孫果然是仁厚孝順之人!王孫如果不祭生父,反讓人瞧不起了。”
忽有一人冷笑道:“其實我們越軍之敗,罪責豈在王子不疑一人身上?陳將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