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麗姐兒在娘家用了午膳之後,並沒急著走,而是與林氏又聊起家常來。
“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娘怎的也不和女兒通通氣?”麗姐兒話鋒一轉,嬌嗔道。
“你都知道了?”林氏早看見麗姐兒與歡哥兒,樂哥兒嘀嘀咕咕的,料想女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歡哥兒鬧的這麼大,女兒怎麼可能不知道。”麗姐兒道。
“也不知這孩子入了什麼魔障,非要去考武舉,征戰沙場,說是要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漢。我哪裏舍得要歡哥兒去,戰場哪裏是好玩的。”林氏歎氣道。
“曾祖父和父親的意思呢?”麗姐兒問道。
“自然是不讚同。我們本就是書香世家,考武舉,跟歪門邪道沒兩樣。再說咱們家又不是家道中落,或是日子過不下去了。怎麼也不可能讓家裏錦衣玉食的哥兒到戰場上去搏功名。說出去豈不是笑掉了別人的大牙,沒的以為歡哥兒不是我親生的。”林氏道。
科舉和武舉分明是兩條路子,徐家曆代都是詩書耕讀,陡然出了歡哥兒這麼個另類,也不怪家人都反對。
麗姐兒聽了,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知兒莫若母,娘也瞧的出來歡哥兒的心思還在武舉上頭。既然你知道這事,就好好勸勸他。你未出閣前,歡哥兒與你最是親近,你說的話他必會好好思量的。”林氏連忙道。
麗姐兒笑著應了,又與林氏待去西北準備事宜,用人瑣事等等。直到沒什麼可說的了,這才往歡哥兒的院子裏去。
歡哥兒的院子離喜哥兒和樂哥兒的院子挨著,受了兩個哥哥的影響,他也在院子裏種滿了花草。隻不過他的院子更增添了些特色,露天兵器架上,十八種武器樣樣皆有,竟有幾分與趙晏殊校場相似意。
麗姐兒遠遠地瞧著這些兵器,眼睛裏盡是陽光反射刃口的光。她並不上前,真心感覺她怕是勸不得歡哥兒什麼了。歡哥兒自小有點執拗,天性使然,恐怕不是三言兩語,仔細勸解能起作用的。
麗姐兒直接進了屋,才發覺歡哥兒正午睡。他躺在羅漢榻上,和衣而臥,睡相安穩而祥和。麗姐兒悄聲屏退了丫鬟小廝,輕輕靠坐在一旁的繡墩上,不想衣衫窸窣,竟吵醒了歡哥兒。
“姐姐!”歡哥兒睜開眼睛,看見麗姐兒,隨即展開一朵微笑,眼睛彎彎如新月。
麗姐兒瞧著歡哥兒討喜的模樣,嬌嗔道:“壞小子,姐姐就要遠走他鄉了,你不與我好好說說話,卻窩在院子裏睡大覺,我真是白疼你了。”
歡哥兒稍稍收斂笑意,挺起腰身,與麗姐兒麵對麵坐著沉默不語。
“怎麼,說你兩句就不樂意了?”麗姐兒察覺出歡哥兒的情緒低落。
“姐姐,我可羨慕你了。”歡哥兒道。
“你要理解父母家人的苦心,那戰場是好玩的?你讀書又不差,為何想著考武舉呢?你姐夫身為武將,已然被一家人時刻提心吊膽,你還來添亂。你是男兒漢,想當英雄的心情,我雖然不能理解,卻也明白。可除了征戰沙場,難不成作別的就成不了英雄了?”麗姐兒道。
“我自然知道戰場不是好玩的,可我心已定,再不轉還。”歡哥兒雙眸炯炯有神,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讓麗姐兒心裏咯噔一下。
“你到底何時起了這樣的心思?”麗姐兒詫異地問道。
“很久了。”歡哥兒笑著道。
麗姐兒見歡哥兒油煙不進,心下不安,她又隨意地與歡哥兒聊了一會兒,期間瞥見了歡哥兒書架上滿滿的兵書,一時竟拿不定主意了。
“怎麼樣?”林氏還在翹首以盼麗姐兒得勝而回,卻不想麗姐兒的表情並不好。
“娘,你要看好歡哥兒,我怕他偷溜出去,再不回來了。”麗姐兒喃喃地道。
“什麼?你說的話他也不肯聽?”林氏心跳加速,唯一的指望變成了失望,林氏差點昏過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女兒要遠走,兒子也不肯轉還心思。
這天麗姐兒並沒有等曾祖父和父親回來,隻瞧著天色不早就回了國公府。
“和嶽父嶽母大人說了嗎?”趙晏殊下朝回來之後直接去了兵部,邀那裏與幾個堂官在仙客來喝酒,搞好後方關係。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萬一去了前線,糧草不繼,那可就英雄氣短了。這些堂官看似沒什麼權力,實則將補給拖延拖延,就要人命,壞大事。所以趙晏殊少不得打起精神來應酬。這場應酬,持續到深夜,趙晏殊回家時麗姐兒都安置了。他洗去一身酒味後,才拉著麗姐兒的手說話。莫名地,他就是覺得麗姐兒在等他,並沒睡。
“嗯。”麗姐兒悶悶地,好久才應聲。
“嶽母隻你一個女兒,定然舍不得。等皇命下了,我再陪你一起回娘家看二老。你且安心,西北的將軍府不比我這國公府差,待去了那裏,必不會讓你受委屈。”趙晏殊自顧自地道。
“我家裏出事了。”麗姐兒低啞的聲音讓室內一靜。
“出什麼事了?”躺下還不到半盞茶時間的趙晏殊猛然起身,在黑暗中盯著麗姐兒睜開的那一雙明眸道。
“歡哥兒也不知為什麼,非要考武舉,家裏不同意,鬧了好幾日了。今天我回娘家才知道這事,娘讓我去勸,可我看歡哥兒的樣子,怕是勸不得了。”麗姐兒道。
趙晏殊聽了,不以為意道:“這是什麼難事,讓歡哥兒與我們一起去西北就是了。”
“家裏有你一個出身行伍的,就夠我提心吊膽,抓心撓肝的了,難不成還要拉上我弟弟?幸虧這話是出自你口,入了我耳,若是被我娘聽見了,你怕是再也進不去我娘家的門了。”麗姐兒有些生氣。
麗姐兒語氣火藥味濃重,整個內室都靜了一靜,趙晏殊也愣住了。麗姐兒隨即意識到她衝趙晏殊發火了,雖情有可原,卻著實令人難堪,趙晏殊怕是麵子上不好看。
哪知道,趙晏殊突然哈哈笑了起來。麗姐兒怔了一下子,連忙去捂他的嘴,羞惱地道:“你做什麼笑,不怕別人笑話!”
趙晏殊好容易笑夠了,這才與麗姐兒道:“敢情因著我出身行伍,你著實捏了把汗。”
“這是自然,你若真有個好歹,我豈不是要守寡了!”麗姐兒氣急敗壞地道。
“你這丫頭,明明是關心我,何必這般口是心非。沒想到,你性子這般別扭,讓人又愛又恨。”趙晏殊說著就伸手摟住麗姐兒,抱在懷裏,任由麗姐兒怎麼掙紮也不放手。
“歡哥兒是你親弟弟,我難不成還會虧待了他?帶他一同去邊關,說不得見到現實就會知難而退了。就算他不改初衷,立誌保家衛國,我也定會暗中護著他,讓他平安無事。”趙晏殊道。
“他才十歲,不過是個奶娃娃,哪裏能去西北邊陲?筋骨還沒長硬實呢,能做什麼蓋世英雄?”麗姐兒很不屑。
“十歲怎麼了,我十歲的時候就已經幫舅舅籌謀大業了。”趙晏殊依舊不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