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奶奶廟前求得麵人兒後,敬義二人連更加夜,好一番忙碌,終於有了成就。琴秋害起喜來,一連幾日的茶飯不思,吃什麼倒什麼。原隻想又念起春桃的緣故,誰知吐得厲害,完全不似那般症候。還是紅葉過來人,明眼瞧得出琴秋這是害喜。上來問及她的月事如何,具言如實相告,也就斷準是懷中有了胎兒無疑。敬純知道,心中自是歡喜得不得了。琴秋卻是喜憂參半,喜的是自己也將要貴為人母了,憂的是自己一個千金大小姐懷的竟是自家奴才的孽種。她不知道將為人父、人母的敬義和自己未來會如何?張莊會不會成為一個永久的居留之地,他們又會給孩子帶來怎樣的人生?她開始猜謎一般的設想著孩子的將來,終於堅定了自己要去學校的決心。為了孩子,為了孩子落入塵世能有一個不錯的生存環境。
她再一次的於敬義跟前提起去學校的話來,敬義言語裏剛剛有了違拗的顯露,她就動了怒:“難道你要我和孩子和你一道老死這裏,整日幹著粗粗拉拉的活,牲口一樣的,吃飽了下地,幹完活上夜嗎?”這許多日來,敬義第一次見到琴秋發這麼大火。往常她都是隱忍著,就是心痛到流淚,也輕易不將心事表露。今日若不是腹中胎兒的緣故,或許她還繼續隱忍不發著。
“再怎麼說,我也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兒。呆在這裏,對你是一種滿足,對我卻是一種煎熬。我不想我的孩子將來也受這種煎熬。”說完,琴秋一時淚奔如雨。
敬義見琴秋如此,一時沒了奈何,一個勁兒的陪著好話:“好好好,你說怎麼著就怎麼著。”
那個時節,莊村之中,讀書識字的人不多。通常能夠有讀書機會的,都是一些家境不錯出得起聘金的人家,請了私塾先生教導自己的孩子,太多的人一天學屋的門都沒有進過。女孩子家更不用說,不知從哪個朝代流傳下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女人們讀書識字的權利就被無情的剝奪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女兒遲早是人家的人。人們不願意浪費了自己的銀錢去為別人家栽培人才,所以女人中能夠識文斷字的是少而又少了。一個好女兒的標準不是她讀書的多少,而是她針織女紅做的怎麼樣。
楊樓學校來了一個漂亮的女教員,讓大家都稀奇得不得了。距離學校較近的幾個村子,不斷有人從家中趕來,在院子裏逡巡,不為別的,隻為看那女教員一眼。畢竟琴秋大戶人家出身,穿著打扮透著一股典雅之氣,舉手投足端莊至極。說話溫婉,模樣兒又俊俏,煞是令人豔羨。
同敬安一樣,因為離張莊較遠,琴秋也是住在了學校裏。敬義時不時從張莊趕來,照應她一二。說不上對教學有多麼喜歡,琴秋隻是感覺從張莊走出來,自己就好像是抖落了一層枷鎖,身體輕飄自在了許多。
晚飯後,不斷有三三兩兩的女人來在學校同琴秋說笑。住在學校的男教員除了敬安之外,還有一位叫劉廷玉的,他們也時不時加入說笑的人群。也是在說笑的當兒,有女人講自己真白活了,一輩子連大字也不識一個。言語中對讀書識字的無限向往,令琴秋心中不由一動。想想自己晚間無事,教教女人們識上幾個字,未嚐不是功德一件。“你們願意學,我可以教的。”她這樣對女人們講。有女人歡呼跳躍起來,好像他們得著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在琴秋講過話的第二日,就開始有女人前來。先是五六個,又是十來個,後來一下子激增到三四十人。敬安一看這麼多人,單靠琴秋一人也不是事兒,況且她身子又不太靈便。所幸在學校裏也沒有什麼雜事,幹脆他和劉廷玉也參加進去。有了他們二人的參與,事情卻也正規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