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吃飯的時候,敬純就從身上取出一些幹糧來,粗粗咽上幾口,然後到鄰近的村子,討要一些水喝。如此就是一頓飯將就過去了。夜裏就在旗下和衣而倒,也不顧忌月霜露華落在身上。
第三日頭上,敬純身上所帶幹糧,已經吃食淨盡。他索性連水也懶得再去討要,就在旗下坐著,足足有一整天。
第四日,敬純仍然堅持在旗下。日近正午時分,卻有人送來了飯食。敬純心中大喜,也不問飯食來路,就將它一掃而光。一直到第七日,敬純還在旗下,中間每到飯時,就會有人將飯菜送到麵前。敬純依舊吃得香甜,依舊不聞不問究竟是何人要每日都為自己奉吃送喝來著。
第七日的晚間,遲遲不見有人前來送飯。敬純心中也不急,他清楚,這幾日的飯餐都是張敬義所為。表明張敬義已經知曉自己來到了火燒廟,隻是他不願和自己照麵。同時,他也不願看到自己被餓殺在火燒廟,才一直派人送飯來著。這至少說明張敬義對自己這位大哥還挺是顧念的。
月上三竿的時候,敬純在旗下已經睡著了。突然有人到來對他說:“走吧,我們張大當家的今晚要見你。”敬純一聽,喜出望外。忙起身隨定來人,尾追著到了一處隱蔽的所在,是一個專意會客的地方,與這裏主人的住處不甚搭界。
一桌酒席,飯菜已備,杯盞齊俱。張敬義隻在下手裏坐著,空出一個上首的位置,等著他的到來。琴秋引著孩子在一旁側立,一臉的凝重。敬純也不謙讓,徑直在上首裏落座。琴秋見他們二人也不搭話,就一口一盅的不停喝起來。她張口想要問候敬純一聲大哥,卻是又生生咽回了肚子裏。
忽然,敬義將手中酒杯啪的摔了在地,大聲道:“今日與大哥喝酒,好不足興,隻喝了半日的悶氣在肚內。爽快一點,大哥扛著紅槍會的大旗前來,不就是想要我脖子上的這顆腦袋嗎?你幾時要,我幾時給。”
想不到敬義會如此的直奔主題,倒也省了許多彎彎繞繞。敬純正色道:“你整日裏殺人放火,綁票勒索,這顆腦袋留著也是無益!”
“大哥,你匹馬單槍的前來,就是為我這顆腦袋?你就相信你的能為就一定能把這顆腦袋拎走?”敬義話語中有著隱隱的不平之氣。
“我何嚐不是將自己的腦袋給你拎上門來。你今日將我這顆腦袋剁下,也省得日後我引領紅槍會的弟兄前來與你為難,也好讓我於楊縣長那裏有個交代。”
“嗐,大哥,你……你……”張敬義頓足捶胸:“大哥,你知道我不會對你下毒手的!”
“既然你不要我死,那你就去死。我們兩人中必須死一個。”敬純臉上露出難色。
敬義咚的跪倒在地,向著敬純,一連磕了好幾個響頭:“兄弟我出身微賤,承蒙大哥看待得起,我死也足矣!以前你我兄弟也有過話,我這顆腦袋,大哥隨時要,我隨時給。隻是,隻是如今心裏有了不舍……”說著,將臉轉向了琴秋和孩子。
琴秋見兩個大男人輕易不見,見了麵一上口就是這樣死死活活的話,有什麼想要說出來,可又覺得自己在他們兩個中間插不下口。心裏難過得不行,眼淚就不自主的流了下來。孩子雖小,卻也看出了情勢有些不對。跑到跪在地上的敬義跟前,伸小手撫著他的麵頰,左一聲爹右一聲爹,哀哀的叫著。
“隻是我的孩子,還有……”他看著琴秋,硬著氣繼續說下去:“還有我的女人,以後就煩累大哥代為照看。好歹將孩子養大,讓他日後有個安生的活路。”說著,竟掉下淚來。
敬純伸雙手挽起麵前的敬義:“有一出戲,你是看過的,叫作《趙氏孤兒》。其中有兩個義士為了撫養一個孩子,選擇二者中必須有一個死去,才能救孩子於危難。甘願赴死的那位義士對另一位義士說:死是比較容易做得到的,而活著並且將孩子撫養成人相比之下就艱難得多。他的選擇了死是撿了容易的去做,而把艱難留給了對方。如今讓兄弟去死,是哥哥我選取了艱難,把容易留給了兄弟。如此說,你該不會怪哥哥是花言巧語了,取你性命吧?”